給百萬騎手上社保，比糾結“誰先發消息”更重要

2月19日，深耕本地生活服務的美團和剛剛進入外賣領域的京東，同一天宣布給外賣騎手上社保。

隨后20日餓了么也表態，2023年已啟動藍騎士社保繳納試點，會加快推進騎手全方位保障。

至此，牽扯到數千萬靈活就業群體的社會保障，終于在外賣騎手上破局。

此前據新華社等媒體報道，目前我國新就業形態人員有8400萬人。其中，到2023年外賣騎手為主要代表的即時配送員已達1000萬人，年均增長約23%。

而根據美團此前披露的信息，美團745萬有接單收入騎手中，全年接單在260天以上的占總人數的11%，大約81.95萬人。同時考慮到2023年后外賣市場與就業群體的規模持續擴大，預估美團的社保方案可能覆蓋超百萬騎手。

給百萬量級的騎手上社保，有人戲稱是美團等企業在補課，也有人稱是被動跟進。

事實果真如此嗎？這個問題還需細致探究。

為騎手上社保，美團已先試先行兩年多

從美團發布的公告中透露的信息來看，這項方案已經醞釀兩年多。

2022年起，美團在人社部等部門指導下試點新型職業傷害保險，再到去年調研騎手養老保險繳納方案形成初步方案，到今年4月份逐步落地實施，前后經歷了兩年多時間。 這種“先試點再推廣”的節奏，也符合美團一向穩扎穩打的風格。

畢竟新就業群體社會保險改革的牽涉面巨大，并不是一蹴而就。要知道，外賣騎手僅是新就業群體的一部分。如果外賣騎手的社保方案能夠施行落地，先行打開一道口子，那么勢必網約車、快遞等多個行業也要積極跟進。

這既關乎廣大新就業群體的切身利益，也關乎穩定發展的大局。所以，這也離不開國家主管部門統籌指導、穩步推進，以確保能找到符合社會多方利益的“最大公約數”。

與美團不同，新入局外賣的京東更加高調。在宣布上線外賣業務不到一周，京東就宣布要為全職外賣騎手繳納五險一金。

這也體現出“攪局者”的鲇魚效應。不過，外賣并不是京東的主業務。根據媒體報道，京東現有的這套方案，目前能惠及的全職騎手約3-4萬人。并且，京東也沒有將現有的130萬外賣騎手全部納入在內，而是重新招聘。

目前尚未看到更加具體的方案。但更大可能是，對于新入局者而言，另起爐灶重新建隊伍，以探索更加直接的雇傭關系和保障方案，相對而言會更加容易一些，也更能夠發揮好“后發優勢”。

這其后，另一家外賣平臺餓了么則發布公告稱，將繼續全面積極響應人社部門的統一部署，在更多城市推進“新職傷”保險覆蓋。雖然覆蓋規模、力度、舉措各不相同，但至此國內的主要互聯網平臺紛紛入局，從外賣騎手群體切入，破開新就業群體社會保險的難題。

所謂競爭思維看騎手上社保，是沒有升維理解頂層設計

把千萬規模的外賣騎手上社保的事，簡單理解為行業競爭，不免狹隘。

剛剛在2月17日舉行的民營企業家座談會上，總書記發表的重要講話中，就提到“要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積極構建和諧勞動關系”。

以人為本，探索如何更好為更廣大的新就業群體保障好勞動權益，實現“老有所養”，是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和高質量發展的應有之義。國家的頂層設計，也是把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放在社會發展的首位。而外賣行業，過去幾年有一個清晰的社保摸索完善過程。

2021年3月，全國兩會前夕，民建中央公布了《關于完善“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法律和社會保障制度的提案》，建議將新就業形態的勞動者納入社保體系。2022年7月1日，人社部在7個省市啟動新就業形態就業人員職業傷害保障試點。

包括美團在內，在2022年起在人社部指導下，已投入14億為7個試點省份的騎手繳納齊全職業傷害保險。人社部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7月底，7家平臺企業在7個省市已經有615萬人覆蓋進來。

這也就回答了一些人的好奇：這么多年，美團為什么直到現在才官宣給騎手買社保？

面對龐大的騎手群體和其中不同類型的復雜情況，不可能一兩天時間拍腦袋能出社保解決方案。

經過這幾年的摸索，包括美團、餓了么在內的外賣平臺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和政府相關部門進行過多次探討，最終才能產生一個妥善方案。

而且，這個試點方案如果在外賣行業施行得當，那么極有可能在網約車、快遞等其他靈活就業群體中全面鋪開。所以，不管是相關部門，還是參與試點的外賣平臺，都是謹慎試點、穩妥推進。

可以說，給外賣騎手上社保這件事，不是比拼誰先發布消息，而是要看切實舉措和改革力度。畢竟任何競爭，最終還是要回歸到“以人為本”的軌道之中，只有尊重外賣市場中多方參與者的利益需求，才能得出一個相對穩妥、合理的解決方案。

將兼職騎手納入社保是個重要的開始

或許有人很難相信，有相當一部分外賣騎手，是不愿意上社保的。這是怎么回事？

2024年3月，上海市人大常委會組織的討論會上，一位外賣小哥表示，“我來自農村，社保對我來說，意義不大，我是不愿意繳納的！”討論現場，有外賣小哥也表示，“如果繳社保，每個月我個人要出700元，這700元相當于我要送100個訂單”。

以上海的城鎮職工為樣本算一筆賬：當下的最低社保（只包括五險）個人繳費比例是10.5%，今年的最低繳費基數是7384元/月，即從工資里扣775.32元繳納五險；公積金的繳費比例在5%至12%之間，最低繳費基數為2690元，按照最低的5%繳存比例計算是134.5元；“五險一金”加一起共計909.82元。

假設一位外賣小哥的月送餐收入為7400元，原來每個月大致扣90元（每日3元）左右的商業意外保險，到手7310元；繳納社保后要扣909.82元，到手收入下降到6400.18元。

雖然目前尚未看到針對外賣小哥等新就業群體的社保方案改革，比如實行過程中是否會適當下調基數、并合理分配個人及企業承擔比例。但就目前可參照的城鎮職工社保體系來看，顯然存在較大的制約，也會影響參保積極性。

而且，大部分騎手可能已在家鄉參加過新農合等保險。如果繼續在工作所在的大城市又繳納一筆社保，每月扣掉一筆錢，到手的錢少了，騎手們不僅不習慣，甚至可能會出現主動要求改回原來的機制。

更現實的問題是，占外賣騎手比例最大的眾包騎手，也就是兼職騎手工作的靈活性和流動性給社保繳納帶來了技術難題。比如，他們會在多個平臺跑單、工作時間不固定，工作地點也經常變動。這也導致其在勞動關系認定上一直存在很大的模糊和空白。

加上國內此前針對新就業群體試點的保險，主要是職業傷害保障險，在最關鍵的養老保險上尚未實現制度突破。

可以說，百萬騎手上社保，不可能一步到位——“誰給上？怎么上”并不是個簡單的問題，而是涉及新就業群體的結構性問題。

而美團這次不僅將保障升級到了養老保險這個關鍵險種，并且也將兼職騎手一并納入。盡管目前其尚未公布具體的方案，只是透露已在搭建騎手社保相關的信息系統。但這也意味著，在相關部門的指導下，美團已經做了很多前期功課，先試先行探索出切實可行的保障方案。

從“我不愿意繳”到試點先行，騎手主體意愿被尊重和理解的同時，不妨給外賣平臺更多的時間和寬容

近年來，一些國內學者也對騎手需求進行了調研。從諸多調研結果來看，騎手更關注收入、工作時長安排等。而對社保的需求，目前沒有被完全激發出來。

但是，美團、餓了么這次推動的社保方案，通過平臺先行承擔成本試水，也有助于改善外賣騎手“我不愿意繳”的情緒和認知。而且這套社保體系建立與完善，會有良好的示范和帶動作用。

當然，萬事開頭難，需要一個穩步探索、科學推進的過程。它也也需多方寬容和理解，協同推進。

騎手上社保，說明外賣行業進步了，規范了。多家企業集體跟進，共情打工人，騎手們“老有所養”，全社會也樂見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