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字，為何是土+不”——說說“壞”字的前世今生

網上有人問——“壞字，為何是土+不？”

如果簡單回答，就是——在建國后簡化漢字過程中，“述而不作”“約定俗成”，使用了“俗字”的“壞”，取代了筆畫繁多的“壊”。

其實，“壞”和“壊”，在古代是含義、讀音皆不相同的兩個字。

先說“壊”字。

《說文》：“壊，敗也。從土，褱（huai）聲?！?/p>

“壊”是形聲字。

許慎收錄了籀文“壊”字，說：“籀文‘壊’，從攴（pu）。”

“攴”，為擊打義，籀文“壊”也是形聲字。

段玉裁《注》說：“敗者，毀也?！?/p>

又說：“按，毀壞字皆謂自毀、自壊。而人毀之、人壊之，其義同也，不必有二音?！?/p>

他這是針對南宋毛晃《增修互注禮部韻略》而言。

毛氏在《增韻》中說：“凡物不自敗而毀之則古壊切，如魯恭王壊孔子宅之類是也。物自敗則胡怪切，如《春秋》傳魯城門壊之類是也?！?/p>

他講，“壊”字有兩個讀音——“guai”和“huai”。

這大概是宋代流行的看法。

《廣韻》《集韻》皆注“壊”為“古壊切”，音怪。

段玉裁說，沒那么復雜，自毀和他毀都是一個意思，“不必有二音”。

先秦“經傳”中，多有雙聲疊韻運用。其時的“壊”，與“毀”疊韻，都發“hui”的音，從而有“毀壞”一詞。

如《詩·大雅·板》：“無俾城壊，無獨斯畏。”“壊”“畏”同韻。

再如《家語》：“孔子歌曰：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壊乎”?！邦j”“壊”同韻。

總而言之，先秦“壊”字，無非“拆毀”“倒塌”“腐傷”“戰敗”這幾個含義——主要是動詞，以及由此轉化的形容詞。

再說“壞”字。

《說文》：“壞，丘再成者也。一曰瓦未燒，從土，不聲?！?/p>

段《注》說，通行各版本《說文》的“丘再成者也”，是孔安國妄改之訛，應該是“丘一成者也”。

他舉《爾雅·釋山》“山一成謂之伾（壞）”為證。

至范成大《長安閘詩》，仍有“千車擁孤隧，萬馬盤一壞”的名句。

許慎說：“一曰瓦未燒，從土，不聲?！?/p>

段氏《注》：“今俗謂‘土壞（坯）’，古語也。瓦者，土器已燒之總名?！?/p>

《后漢書·崔骃傳》“壞冶一陶，群生得理”即此義。

“不”，現在的讀音“bu”，來自中古音。其上古音接近“pi”——“否極泰來”之“否”讀作“pi”，“臧否”之“否”亦讀“pi”，可以為證。

“否”是會意加形聲，“壞”最初也是形聲字。

可知，“壞”是“坯”的本字；“坯”是“壞”很久之后才出現的俗字。

段玉裁說，“壞”字還假借為“培”，如“《月令》壞垣墻、壞城郭，郭《注》曰：壞，益也。”

直到《康熙字典》，“壊”和“壞”依然區別如上。

不過，唐宋伊始，古漢語從書面語階段逐漸轉化為古白話，古漢字中的“俗字”也日益增多。

《宋元以來俗字譜》統計了宋元以來的十二種刻本，發現在《古列女傳》《京本通俗小說》《古今雜劇》《三國志平話》《嬌紅記》《薛仁貴跨海征東白袍記》《岳飛破虜東牕記》《木蓮記》《金瓶梅奇書前后部》九種刻本中，“壊”都用了“俗字”——有用“坯”子，也有用“壞”字。

無獨有偶，上述十二種刻本中，從宋元開始，“還”字也頻繁使用了“還”這個“俗字”。

算下來，壊—壞；還—還，大約都有了千年左右的歷史。

現在的簡化字中，以“壞”取代“壊”，就是這么“述而不作”“約定俗成”來的。

“壞”之本義和引申義，都由其俗字“坯”承擔了。

“壊”簡化為“壞”，筆畫減少了50%以上。此種簡化方法，與“聖”簡化為“圣”一樣，即以“約定俗成”之不同音義的字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