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
媽媽在廚房摔碎了一個碗。
她大聲吼著：“滾出去！你們背后說的壞話我都知道！”
“你們都說我老公是傻子！伺候老人十幾年什么也沒撈到！”
媽媽繼續罵。
爸爸坐在客廳沙發上抽煙。
他低著頭不說話。
這事發生在去年過年前。
當時我們家突然出了大事。
爺爺癱瘓在床上好多年了。
奶奶中風后半邊身子不能動。
平時都是我爸在照顧。
后來村里拆遷分房子，爺爺名下分到五套新房子。
所有人都覺得我爸至少能拿兩三套，結果爺爺突然宣布五套全給小叔。
“大兒子你別生氣。”爺爺躺在床上說，“你弟弟開公司需要錢周轉。”
“你在工廠有鐵飯碗，用不著房子。”
“再說房子給你弟，也算留在汪家。”
最讓人吃驚的是爸爸的反應。
他只說了句：“爸你說了算……”
1.
媽媽知道爺爺的決定后立刻大哭起來。
她指著爺爺的臉喊：
“爸！我們伺候你們十幾年。”
“每天很早起床，很晚睡覺。”
“你們連上廁所都要照顧。”
"現在連房子都不分給我們？”
“這公平嗎？”
爺爺的臉變得通紅，用拐杖使勁敲地板。
“我的東西我做主！”
“誰有意見就滾出去！”
爸爸趕緊抓住媽媽胳膊。
“爸你別激動！醫生說過不能生氣！”
說完硬把媽媽拽出房間。
親戚們躲在旁邊說悄悄話。
有人讓爸爸去討公道，有人笑話爸爸太懦弱。
鄰居們聚成一堆一堆，伸長脖子看熱鬧。
嘴巴不停說閑話。
媽媽天天在家摔東西哭鬧。
罵公公婆婆偏心。
罵自己老公沒出息。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
“你弟弟在外面享福的時候，是誰天天伺候你媽？”
“是誰半夜起來給你爸翻身？”
“就因為你是老大？這就是你的命嗎？”
爸爸不說話，只是點了根煙。
“你就是個沒用的！”媽媽哭著大喊，“我嫁給你真是倒了霉！”
“隨便你怎么說。”爸爸說完就出去了。
我跟著跑出去，看見爸爸站在院子里。
“爸，你真的不要房子嗎？”我問。
爸爸搖頭：“房子是你爺爺的，他想給誰就給誰。”
“這不公平！”
爸爸看著我：“世上沒有那么多公平。”
他的話我不太懂。
后來爺爺過七十大壽，我才知道真相。
2.
小叔叔聽說自己分到了五套房子，態度馬上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
以前他一年最多回爺爺家兩次。
現在他三天兩頭就往爺爺家跑。
他還花大錢買了外國進口的高級護理床。
又專門請了兩個護工來照顧爺爺。
他在村里到處和人說：
“這床要兩萬多！”
“外國進口的比醫院設備還好！”
“我爸睡這個不會長褥瘡。”
還專門對我爸說：“大哥你不用忙了。”
“我請的護工比你專業多了。”
他明明就是在說爸爸這些年沒照顧好爺爺。
爸爸什么話都沒說。
只是對著他笑了笑。
村里人都在夸小叔叔厲害又孝順。
誰都不記得我爸這十幾年每天早上晚上幫我爺爺翻身。
用熱水給爺爺擦身體。
給爺爺倒尿盆倒屎盆，從來不嫌臟。
村支書李大爺帶著一幫人指桑罵槐。
“看人家老二發財了還知道孝順。”
“不像某些人只會干臟活，連個貴東西都買不起。”
他說話時眼睛直勾勾盯著我爸。
我爸臉上一點沒變顏色。
他點頭說：“我弟確實本事大。”
村里人聽見這話更覺得我爸沒出息。
一天晚上，小叔叔帶著一瓶茅臺酒來到爺爺家。
我和爸爸正在幫爺爺擦洗身體。
小叔叔笑著說：“大哥，這些活讓護工做就行，你衣服都被汗濕透了。”
他把酒瓶放在桌子上。
“爸，這是客戶送的好酒，你少喝點對身體好。”
爺爺開心地笑了：“還是小兒子貼心。”
“應該的。”
他突然換了話題：“爸，我公司要擴建，想抵押你給我的那套房貸款，行嗎？”
爺爺立刻點頭：“拿去用吧，本來就是給你發展的。”
小叔叔用力拍爺爺肩膀：“你真英明！”
他斜眼看向我爸：“不像有的人，只會賣力氣不會動腦子。”
爸爸擦背的手停了一秒。
他低著頭沒說話，繼續擰干毛巾。
鄰居趙大娘曾當著我的面跟我媽說：
“你老公太老實了！”
“干了一輩子活像頭老實的牛，最后還沒他弟弟會混社會。”
“看看你小叔子家，五套房子在手，你們啥都沒撈著。”
我媽聽完這話眼睛馬上紅了
我爸聽見了卻跟沒事人似的，還在扒拉碗里的飯。
爺爺馬上要過七十歲生日了。
我小叔最近越來越囂張。
他把鎮上最貴的飯店全包下來了，說要擺大酒席。
專門給爺爺買了套很貴的中山裝。
提前發出去的請柬上印著“長子長媳主辦”，其實全是他自己搞的。
最氣人的是，他都沒問過我爸意見，就把我爸的座位安排到邊角的桌子。
他自己全家都坐在主桌上。
媽媽知道后用力跺腳：“你是大兒子！應該坐主桌啊！”
爸爸拉住要吵架的媽媽：“坐哪里都能吃飯。”
媽媽全身發抖：“你只會忍！我嫁給你真倒霉！鄰居都說你是窩囊廢！”
媽媽砰地摔上門跑了。
陳叔來串門時問爸爸：“你弟讓你坐角落，你不生氣？”
爸爸吐著煙圈笑：“有飯吃就行，爸開心最重要。”
“你太老實了！”陳叔恨鐵不成鋼，“當初你弟開店，誰把斷手賠的錢借他？”
“誰放棄去深圳打工留下來伺候你爸？”
“現在家里全是你弟的，你啥都沒有！”
爸爸看著冒煙的煙頭：“人活一輩子，不用什么都計較。”
不過我最近發現，爸爸總在晚上偷偷去村后面的木工房。
陳叔是我們家遠親，平時幫村里人做木頭家具。
有天晚上我悄悄跟著去，看見爸爸在燈下仔細打磨木頭桌子。
他衣服都被汗弄濕了。
我認出這桌子樣子：“這不是爺爺以前用的桌子嗎？”
爸爸嚇一跳，笑著說：“你認出來了，這是按爺爺桌子新做的。”
“爺爺那張用了四十年，已經破得不能用了。”
我問：“爸你要把這個送給爺爺？”
爸爸摸著桌子說：“你爺爺年輕時也是木匠，這是他親手做的桌子。”
“后來他當上村會計，天天用這桌子工作。”
我擔心地問：“小叔給爺爺買了外國進口的高級護理床，你送這個會不會被比下去？”
爸爸笑著眨眼睛：“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爸，小叔叔對你那么壞，你為啥還要給爺爺做禮物？”我歪著頭問。
爸爸停下手里的砂紙，認真地看著我：“答應別人的事要做到最后。”
“我以前答應爺爺會照顧他到老，就要說話算數。”
他低頭繼續磨木頭：“說到房子的事……”
“爺爺教我最寶貴的道理，不是怎么去爭東西。”
“而是學會什么時候該放手。”
我還是沒完全聽懂，但看爸爸忙著干活，就沒再問下去。
3.
爺爺過生日那天，小叔叔花錢包下了整個大酒店。
酒店里擠滿了來祝賀的人。
縣里的領導都來了。
小叔叔生意上的朋友也來了。
還有很多親戚都來參加
小叔叔穿著很貴的西裝，站在大門口和客人說笑。
他看起來特別風光。
爸爸穿著普通的中山裝，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
幫忙給客人倒茶遞東西。
大廳最顯眼的地方擺著小叔叔送的禮物。
一幅很貴的山水畫。
還有一塊刻著“福壽康寧”的玉石。
爸爸送的木頭桌子被塞在沒人注意的墻角。
吃飯的時候，小叔叔一直在吹牛。
說自己公司多賺錢。
說只有他能孝敬父母。
每次說到“孝敬”這個詞，他就故意盯著爸爸看。
這時小叔叔突然舉起酒杯，當著所有客人的面說：
“我大哥這個人啊……”
“就是太老實沒本事。”
“所以必須由我來賺錢養爸媽。”
旁邊的人都點頭同意。
還有人偷偷笑出了聲。
爸爸坐在角落吃飯。
他臉上沒有表情，只低頭吃自己盤子里的菜。
媽媽臉氣得發青。
她咬著嘴唇不說話，怕破壞吃飯的氣氛。
小叔叔剛要繼續說話。
爺爺突然從輪椅站起來。
他發抖的手舉起來說：“老二先別講……”
所有人都安靜了。
爺爺從衣服里拿出黃信封。
他說：“今天我七十歲生日，有重要事情要說清楚。”
他抖著手拿出一張紙。
“這是公證過的遺囑。”
小叔叔呆呆地看著爺爺。
爺爺慢慢說：“半年前給老二五套房子，其實是個測試！”
所有人都發出驚訝的聲音。
“我攢了一輩子錢，留下了一座老房子。
政府拆遷賠了六十萬。
我銀行卡里還存了四十多萬。
我的遺囑寫得很清楚，這些全歸大兒子。”
小叔叔站在旁邊，臉色突然變黑。
“我把老房子分給小兒子住。
但最重要的錢和地皮，必須留給孝順的大兒子。”
爺爺當著所有親戚的面說：“大兒子天天給我們端茶送水，比房子值錢多了。”
宴會廳大門突然被推開。
保姆推著輪椅慢慢走進來。
十幾年沒出門的奶奶坐在輪椅上。
因為中風的關系，奶奶說話有點不清楚。
但在安靜的包廂里里，所有人都聽清了她的話。
“這個分家辦法是我和老頭子一起定的。”
“老二拿錢，因為他像我，太愛面子。沒錢撐不住場子。”
“老大拿祖宅，因為他像他爹，知道什么才是傳家寶。”
奶奶停了幾秒鐘，接著說：
“這些年都是老大給我擦身體、喂飯、換臟褲子。”
“就算我拉在床上，他也沒嫌棄過。”
“老二呢？花錢請個護工就算孝順？真心孝順要花時間，不是花錢！”
這些話像盆冷水澆在所有人頭上。
小叔叔臉色變得慘白，站都站不穩了。
“哥……”小叔叔撲通跪在爸爸面前，帶著哭腔喊：“我錯了，這些年光顧著自己。”
“我還怪爸媽偏心，其實最不懂事的是我……”
爸爸沖過去扶住小叔叔：“快起來！我們親兄弟有事慢慢說。”
小叔叔跪在地上不肯起：
“哥！我沒臉見你！”
“”當年你為了照顧爸媽放棄去深圳工作，還把工傷賠的錢借給我開店。”
“可等我賺了錢，不僅不報恩還天天找你麻煩，我簡直不是人！”
整個宴會廳突然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所有人都張大嘴巴看著這對兄弟。
爸爸突然轉身走向墻邊。
他搬來一張深棕色木桌放在爺爺面前。
爺爺看到桌子渾身一抖，手指緊緊抓住輪椅扶手。
“爸，我照著你當年用的桌子重新做了一個。”
爸爸摸著光滑的桌面：“你教我做的第一件家具就是木桌，這些木工活我都記著。”
“桌子下面還留著你刻的字。”
他把桌子翻過來，露出底部八個工整的小字——“為政以德，譬如北辰”。
爺爺用手摸了摸桌子，眼淚不停地流下來。
他說：“這張桌子…和我年輕時候用的一模一樣…連木頭花紋都一樣……”
爺爺突然抱住爸爸
他哭著喊：“大兒子，爸爸對不起你！這么多年讓你受苦了！”
爸爸輕輕拍著爺爺的后背說：
“爸，照顧你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爺爺擦掉眼淚看著屋里所有人
他大聲說：“我七十歲了，最值錢的不是那些房子，是有這么孝順的好兒子！”
“他從來不爭家產，一直默默照顧我，這才是真正的孝順！”
親戚們都呆住了。
以前笑話爸爸“笨”“沒本事”的人，現在都低著頭不敢說話。
媽媽站在旁邊一直哭。
她走到爸爸身邊抓住他的手說：“我不該罵你沒用……”
爸爸笑著拍拍她說：“我明白你是著急家里好。”
4.
宴席結束后，我們家的狀況完全變了。
爺爺一定要爸爸繼承老房子。
爺爺還給了爸爸一個鎖著的鐵箱子。
箱子里裝滿爺爺寫了五十年的日記，還有存著應急的錢。
爺爺把鑰匙塞進爸爸手里說：“這些日記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我這輩子遇到的事、想明白的道理都寫在里面，只有你能看懂。”
小叔叔也說要給爸爸公司10%的股份。
這是為了感謝爸爸這些年照顧爺爺奶奶。
爸爸擺手說不要，但小叔叔直接辦了手續。
小叔叔簽文件時說：“哥，你給我的恩情永遠還不清。”
“當年你借我的兩萬塊錢，是我創業的第一筆本錢。”
“現在公司上市了，這10%股份比五套房子還值錢。”
爸爸瞪大眼睛問：“你的公司都這么厲害了？”
小叔叔點頭說：“全靠你當初相信我。”
“我以前總以為有錢就是成功，差點忘了怎么做人。”
爸爸拍著小叔叔肩膀說：“自家兄弟別說客套話，你真有出息。”
這件事讓全村人都很吃驚。
以前瞧不起爸爸的人，現在都跑來討好他。
因為拿到上市公司10%的股份實在太值錢了。
媽媽現在不怎么生氣了。
看到家里關系變好，她整個人都輕松了。
不過她還是對爸爸嘟囔：“你早點說清楚，我就不用發那么多火！”
爸爸還是老樣子，說話慢悠悠的：
“爺爺奶奶有他們的安排，我聽他們的。”
“吵架只會讓家里鬧得更僵。”
媽媽不服氣地問：“你就任由村里人笑話你傻？”
爸爸笑著說：“人活著不是給別人看的，我自己心里明白就行。”
后來爸爸用拿到的錢在村里蓋了老年人活動室。
老人們現在有地方喝茶、打牌、聊天了。
叔叔每年從公司賺的錢里拿一部分，幫村里窮孩子交學費。
現在沒人說爸爸傻了，都夸我們家會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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