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佳
金庸先生曾言:在兩千年來的中日圍棋史上,恐怕沒有第二位棋士能與吳清源先生并肩。這不僅源于他的天才,更在于他將這門以爭勝負(fù)為唯一目標(biāo)的藝術(shù),提升到了極高的人生境界。
若說吳清源在棋盤上縱橫捭闔,那么妻子中原和子便以“快樂著你的快樂”的姿態(tài),為丈夫的傳奇人生鋪就了最堅實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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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928年10月28日,14歲的吳清源遠(yuǎn)赴日本學(xué)棋,母親始終陪伴在側(cè),悉心照料他的生活。
男大當(dāng)婚,有著“日本圍棋之母”美譽的喜多文子,這位熱心的老阿婆,為吳清源牽線介紹了一位名叫中原和子的姑娘。緣分似是天定,“中原”二字暗合吳清源血脈中的中國根,“和”字又藏著亂世里最珍貴的和平愿景。這個名字如同一束微光,讓漂泊異鄉(xiāng)的吳清源心頭一動,當(dāng)即定下:“就是她了。”
這份緣分的背后,還有著和子父親中原健一的成全。中原健一是位棋迷,曾在一次聚會上見過吳清源,他覺得這位來自中國的棋士有教養(yǎng)、有抱負(fù)。未曾想,命運的齒輪就此轉(zhuǎn)動,1942年2月7日,28歲的吳清源與未滿20歲的和子結(jié)為夫婦。這場始于名字的緣分,最終成就了橫跨七十年的相伴。
婚后不久,大媒人喜多文子女士帶著小兩口去見日本棋院的大倉副總裁。大倉先生鄭重托付:“我把我們的寶貝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照顧他!”和子隨口應(yīng)下,這卻成了她一生堅守的信條。
吳清源與日本作家川端康成是一見如故的好友。兩人不僅外形清秀,體重都不足45公斤。他們曾笑約,誰先達(dá)到45公斤,誰就請客。在和子的精心照料下,吳清源的體重輕松越過標(biāo)準(zhǔn)線,川端康成也開心地讓吳清源破費了一頓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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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在父親的教導(dǎo)下,吳清源四歲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七歲開始接觸圍棋。三兄弟中,他領(lǐng)悟力最高,加之濃厚的興趣,棋藝突飛猛進(jìn)。捧著厚厚的棋譜,他一點不覺得疲憊,常常一打就是一天。
棋譜太厚,左手捧不住就換右手。經(jīng)年累月,吳清源兩手的中指因長期撐著書脊,再也無法伸直,卻也因此練就了左右手均可自如擺棋的絕活。在和子眼中,丈夫“生來就是專注于棋道的”。
從1939年起,《讀賣新聞》主辦了十番棋賽事,唯有當(dāng)時的最強者才有資格登上這個大舞臺。17年間,吳清源在10次十番棋對決中全部獲勝,將日本棋界最出色的七位對手均打至降級,震動了整個日本乃至世界棋壇。
婚后,每逢十番棋決戰(zhàn),吳清源外出參賽,和子便在家中默默打掃房間。她堅信家凈心安、福氣自來,用這種積極的心理默默期盼著丈夫凱旋。
在吳清源被日本棋院開除的那段艱難歲月,他對妻子只字未提。和子沒有多問,只是將每日的熱茶換得更勤,把棋譜整理得更整齊——她以沉默的理解,為丈夫筑起了最溫暖的避風(fēng)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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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和子的守護(hù),不止于丈夫,更延伸到了他的棋道傳承中。林海峰是吳清源的大弟子,小時候從東京前往仙石原的老師家,每次都是師母和子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并將他安排在老師隔壁房間居住。
林海峰天分過人,1965年便奪得日本第四屆名人戰(zhàn)冠軍,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名人”,當(dāng)時他年僅23歲。多年后,吳清源與林海峰一同參加節(jié)目時,總愛拿弟子“不用功”說笑。的確,林海峰對棒球、美食有著濃厚的興趣。但在和子看來,丈夫待他人向來親切,對徒弟卻一貫直接。她明白,這并非責(zé)備,而是師父對弟子的偏愛。
1993年12月,芮乃偉正式成為吳清源的女弟子。儀式上,吳清源夫婦坐在椅子上,兩旁點著紅蠟燭,芮乃偉跪在坐墊上磕了三個頭。當(dāng)時,吳清源高興地對夫人說:“等于我們又多了一個女兒。”和子望著芮乃偉,眼里的慈愛如泉水般清澈。
每次芮乃偉來到吳家,擺好當(dāng)天要研究的棋局,兩人便下起快棋。通常下到中盤,芮乃偉漸漸落入劣勢,這時恩師吳清源就會開心地勸降:“不行了吧?要不要換一盤啊?”芮乃偉總是倔強地不肯認(rèn)輸:“再下一會兒。”
每當(dāng)這時,師母和子便會端上點心、咖啡和茶,輕聲說“先墊墊肚子”,一句話便化解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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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有人說吳清源與和子的婚姻“不冷不熱”,可這恰恰是最難得的溫度。七十年光陰在棋盤的起落間悄然流逝,沒有轟轟烈烈,卻有著“相濡以沫”的踏實。
吳清源極度專注于棋道,生活簡單得近乎清苦,和子便陪著他過清苦的日子;他八十歲時仍每日研棋六小時,和子也始終如一為他準(zhǔn)備好咖啡與熱茶。和子和吳清源一輩子相互依靠,即使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也相依相攜。吳清源晚年腿腳不好,腦子卻一直好使;而和子一輩子腿腳無恙,腦子卻在晚年不靈光。這很互補。
劉若英的奶奶曾對孫女說:“為這樣的男人(丈夫劉詠堯)奉獻(xiàn)一生,我很驕傲。”這句話用在和子身上再貼切不過。她的奉獻(xiàn)并非犧牲,而是“快樂著你的快樂”的甘之如飴。看著丈夫在棋盤上創(chuàng)造傳奇,看著弟子們繼承衣缽,看著孩子們平安長大,這些便是她的快樂。
2012年12月,和子逝世,享年90歲。2014年,吳清源以百歲高齡離世,世人都說他福氣好,卻少有人知曉,這份福氣正是和子用七十年的守護(hù)一點點積攢起來的。她以女性的溫柔滋養(yǎng)著圍棋的土壤,靜水流深,看似無聲,卻滋養(yǎng)出了最偉大的棋道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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