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臺上的白瓷瓶又空了。我伸手去夠那束干枯的茉莉時,指節撞上冰涼的玻璃,碎裂的聲響驚醒了記憶里某個潮濕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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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外婆住院的第三個月。消毒水的氣味在走廊里游蕩,我數著點滴管里墜落的銀珠,突然聽見她用氣聲說:"去把窗臺上的茉莉摘兩朵來。"她總說病房里要有花香,就像從前在老宅時,總要往我書包里塞一枝沾著露水的梔子。
我踮腳去夠那株養在輸液瓶里的茉莉,嫩白的花瓣邊緣已經泛黃。外婆接過花時,枯瘦的手指在花瓣上輕輕摩挲,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人老了就像這花,"她忽然說,"可你聞,香味還在呢。"我湊近去嗅,卻只聞到藥水混著老人身上特有的溫熱氣息。
后來才明白,有些香氣是鼻子聞不到的。就像外婆總在清晨五點起床,為全家人熬那鍋要燉三小時的銀耳蓮子羹;就像她把舊毛衣拆成毛線,給我織出帶流蘇的圍巾;就像此刻我站在異國的廚房,突然被蒸鍋溢出的水汽模糊了眼睛——那味道和當年她掀開砂鍋蓋時,飄散的白霧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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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整理舊物,在樟木箱底發現個褪色的藍布包。打開來,幾片風干的茉莉花瓣靜靜躺在泛黃的信箋上,紙頁上還留著歪歪扭扭的字跡:"給囡囡留的香"。那是她住院前最后寫的字,筆尖因為顫抖,在"囡"字上洇開一個小小的墨團。
現在我也開始養茉莉了。在北緯40度的公寓里,這種南方植物總愛掉葉子。但每當微風吹動紗簾,那些細碎的白花就會輕輕搖晃,像是誰在時空的另一端,輕輕搖響了記憶的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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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有些愛從來不需要盛大表達。它藏在清晨六點的粥香里,在曬過太陽的棉被上,在某個轉身時忽然襲來的、熟悉得讓人心顫的氣息中。就像此刻我握著這只干枯的茉莉,仿佛又觸到了外婆臨終前,那雙比花瓣還要柔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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