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里的中草藥之：解表散熱的黃荊

初 旭

草木有靈，藥香傳情。當指尖拂過一頁頁關于中草藥的文字，我們仿佛聽見了古老土地上的生命絮語——它們或許是田埂邊不起眼的蒲公英，或許是墻角悄悄蔓延的爬山虎，又或許是窗臺上那盆默默抽芽的薄荷，在尋常日子里藏著不尋常的人生智慧。“散文里的中草藥”系列最動人之處，在于一個外行來寫內行的東西，跳出了醫(yī)書的刻板與艱深，以散文的溫潤筆觸，將一味味草藥化作一個個鮮活的故事。這或許成為一座橋梁，讓更多人走進中草藥的世界，在故事里感受草木的可愛，在生活中踐行健康的智慧。畢竟，當我們懂得與自然和諧相處，懂得從草木中汲取力量，便是對生命最好的呵護。——作者寫在前面的話

烏蒙山深處的古藺，有一片原始森林。這里因一種叫黃荊的植物而成為著名的風景區(qū)。走進景區(qū)，濕潤的空氣里裹著草木淡淡的清香。車過筍子山，漫山遍野的黃荊叢，順著山勢鋪展，青枝在風里輕晃，細碎的淡紫色花穗垂著，像給群山綴了一層朦朧的霧氣。古藺的黃荊不嬌貴，卻藏著用不盡的巧思。只是常有外地人把盛產黃荊的“古藺”念成“古蘭”，這時 當地人總要笑著重復：“是藺相如的‘藺’喲！”一個字的較真里，藏著這片土地與千年故事的牽絆。

初識黃荊，總覺得它是老家山野里最尋常不過的草木。枝干算不上粗壯，表皮帶著淺褐色的紋路，摸起來有些糙手，不像松那樣有姿態(tài)，竹這般有氣節(jié)。可山里的老人都懂，這不起眼的枝條里，藏著的是千年藥香。夏天，常見婦人挎著竹籃，在黃荊叢中掐下新鮮的葉子，回家煮水給孩子飲用。那水帶著淡淡的草木味，喝下去，暑氣里的煩躁便散了大半。老輩人說這就是“解表散熱”，是黃荊替山里人扛過酷暑的一片赤誠。后來我才知道，它還能化濕和中，把山野里的濕氣悄悄捋順。

最難忘的是山里人家的“黃荊條炒肉”，小時候，筆者就吃過不少。這道“名菜”并非真用黃荊入菜，而是母親們的小智慧——孩子挑食時，母親會拿著干凈的黃荊條在桌邊輕輕敲動，嘴上說著“黃荊條下飯，吃了長壯實”，眼里卻藏著慈祥的笑意。那肉香混著米飯香，再加上黃荊條帶來的小趣味，挑食的孩子總會乖乖端起碗。長大后從事民間文學研究，知曉“黃荊棍下出好人”俗語，方才懂得這黃荊條里藏著的不是苛責，是山里人樸素的教養(yǎng)。要像黃荊的枝干一樣，直挺挺地立著，卻也暖乎乎地護著孩子去成長。

黃荊這份“直挺”，恰與“負荊請罪”的成語故事撞了個滿懷。想起廉頗背著黃荊條去見藺相如，那枝條哪是卑微的屈服，分明是坦坦蕩蕩的認錯。古人為什么不選名貴草木，偏偏挑這隨處可見的黃荊，大抵是看中它的實在——不張揚，卻有韌性，像最真誠的心意，不用裝飾，也能沉甸甸地讓人看見。如今的古藺人總愛說，這成語早與我們古藺息息相關，“有錯就要認，還要坦蕩地認”，就像山間的黃荊，從不藏著掖著，枝干朝天，心意敞亮。千百年前的古人風骨，竟在這片山里的草木間，生生不息地延續(xù)著 。

如今的黃荊，也有了新模樣。當地人把黃荊的枝葉曬干，填進枕套里，做成黃荊枕頭。枕著它睡覺，能聞到淡淡的草木香，像是把整座黃荊景區(qū)的清寧都抱在懷里。游客來玩，總要帶一個回去，說枕著它能睡個好覺，把山里的靈氣帶回家。哈哈，筆者還建議把黃荊條做成小擺件，刻上“平安”二字，開發(fā)成古藺黃荊風景區(qū)獨一無二的旅游產品，讓這些藏著山里人智慧的小物件重回中國的教育傳統，也把這份草木情誼，傳遞給遠方的客人。

山里的日子，更離不開黃荊的陪伴。捂胡豆瓣時，要墊上曬干的黃荊葉，說是能讓豆瓣發(fā)酵得更勻，還帶著淡淡的香；捂麥漿時，也少不了黃荊枝葉墊底，把麥漿捂得嚴嚴實實，慢慢醞釀出醇厚的味道。這些細碎的日常，讓黃荊成了山里人生活的一部分，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用處，卻像空氣一樣，悄無聲息地融進我們的日子里，讓平凡的煙火氣也有了草木的清香。

離開黃荊風景區(qū)那天，我摘了一小枝黃荊條帶在身邊。它的枝干還是糙糙的，卻讓我想起山里的清風、山里的明月，山里的飯香，想起當地人糾正“藺”字時的認真，還有“負荊請罪”里那份坦蕩的胸襟。原來一棵尋常的草木，能解表散熱，能護佑孩童，能承載風骨，還能把山里人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這黃荊，哪里是普通的樹，分明是古藺人生活的一首詩，寫著草木的深情，寫著人間的暖意，更寫著一份跨越千年的坦蕩。一年又一年，黃荊的紫色花朵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猶如山間輕輕吟誦的詩篇，不曾停歇。

作者介紹：初旭，原名王先軍，四川瀘州人。系民建會員、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品牌促進會智庫專家和新華社簽約攝影師。主要著作有白酒專著《中國醬酒文明史》、辭賦專著《瀘州百業(yè)賦》、城市品牌專著《最瀘州》、散文集《山地風流》、報告文學集《遍地英雄》，長篇紀實文學《飛奪瀘定橋》等，系十三集大型紀錄片《航拍赤水河》總撰稿和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