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衛明老師傅是一位老支邊,也是我的鐵桿粉絲,年近八旬的他至今還生活在新疆阿克蘇市。每當我在自媒體平臺發表了文章,陸老師都會閱讀留言,發表自己的觀點。漸漸地,跟陸老師熟絡起來,他跟我講述了他大半生的支邊往事和情感生活經歷。
據陸衛明老師回憶,他是1964年夏天離開上海來到新疆的。
1964年,上海的那個夏天格外炎熱。那天吃過早飯,一大幫有志青年胸戴大紅花,在親人們和街道干部及鄰里的簇擁下,坐上了前來接送他們去火車站的大客車,他們要去遙遠的新疆去支援邊疆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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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載支邊青年的大客車在南京路、外灘和幾條繁華的街路繞了幾圈,緩緩駛向了上海車站。
此時的上海車站已是人山人海,紅旗招展,鑼鼓喧天,高音喇叭里反復播送著:“有志青年,志在四方,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宣傳口號。站臺上擠滿了前來送行的親人,隨著汽笛一聲長鳴,陸衛明揮淚告別父母,告別了生活了十七年的大上海,告別了熟悉了的老弄堂,踏上了支援邊疆建設的征程。
飛馳的列車一路狂奔,歷時四個晝夜,終于抵達了新疆境內的大河沿車站。拖著疲憊的身體,滿懷期待和好奇,大家走下了火車。看著大河沿周邊的蕭條和寂寥,陸衛明他們心里的熱情銳減,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
在大河沿車站短暫停留休整后,大家又分別乘坐多輛敞篷卡車繼續前行,一路風塵仆仆,晝行夜宿,陸衛明他們最終來到了天山腳下多浪河畔,他們被分派在農一師下屬團場的十一連,成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兵團戰士,穿上了沒有領章和帽徽的綠軍裝。
十一連駐地距離多浪河不是太遠,那一排排低矮昏暗的地窩子就是連隊的營房,周邊除了多浪河岸邊的那一片片蘆葦蕩,再就是一望無際的戈壁荒灘。看看這里的荒蕪和蒼涼,有幾名女青年坐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看新來的這批上海青年情緒都特別低落,連長和指導員就把大家都召集到操場上,給大家講明了國家向荒漠要糧要棉、洗堿造田的發展戰略,并把荒漠變綠洲的美好藍圖講給大家聽,還即興作詩一首:上海青年志氣剛,千里長征赴新疆。青春獻給戈壁灘,定讓荒漠變糧倉。
經過連長和指導員的開導鼓舞,聽了指導員描述的戈壁荒灘的美好藍圖,新來的上海青年備受鼓舞,士氣大振,有一位男青年還帶頭喊口號:青春奉獻大新疆!定讓荒漠變糧倉!
經過短暫的軍訓和學習,再加上老戰士的關愛和開導,新來的上海青年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各班班長為新來戰士發放了戰斗武器(勞動工具)—坎土鏝和土筐推車,一場向荒漠要糧食的戰斗就此打響。
陸衛明所在的十一連當時的主要任務挖渠引水洗堿,就是把天山融化的雪水通過引水渠引到一方方的鹽堿荒漠中,淡化土壤的堿性,改良土壤,種糧食種棉花。
剛參加生產勞動,新來的上海支邊青年很難適應繁重的生產勞動,一天十幾個小時,手上很快就磨起了水泡,臉上和手臂上曬得火辣辣地疼,那種苦累,沒有親身經歷,真的是難以想象。有一次吃著飯,陸衛明就睡著了,盛飯的搪瓷缸子掉在了地上,他都不知道。幸虧盛飯的是搪瓷缸子,要是普通飯碗,也就摔碎了。
勞動的苦累令人難以承受,生活的苦更是令人難以想象,所謂的菜就是水煮白菜水煮蘿卜,菜湯里幾乎看不到油星。一個月能吃一頓肉,就權當是改善伙食了。
一晃就到了1971年,經過了七年的艱苦奮斗,十一連已經洗堿造田兩千多畝,連隊周邊的荒漠真的變成了千畝良田,變成了綠洲,小麥和棉花的長勢特別好,連隊也有了菜地和養豬場,戰士的生活條件有了很大的改善。
經過了七年的勞動鍛煉,陸衛明他們手上磨起的水泡早就變成了老繭,白皙的皮膚也都曬成了紫銅色,當年一個個弱不禁風的毛頭小伙也都慢慢健壯起來了,都長成了健碩的大男人。一個個水嫩的小姑娘也都長成了豐滿圓潤又結實的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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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年末回上海探親,陸衛明的父母對他說:“你年齡也不小了,也該談一個女朋友了。你結婚成家了,我們當父母的心里也就踏實了。你看你弟弟,都談了女朋友。”
離開上海的時候,陸衛明看他弟弟總是盯著他手腕上的那塊新買的上海牌手表看,他狠狠心,就把自己心愛的那塊手表擼給了弟弟。
從上海探親回到新疆,陸衛明又投入到繁重的生產勞動中去了。當時連隊的未婚戰士已不是少數,因為男女比例失調,光大齡青年就有十幾個了。
為了解決連隊男女青年的婚姻問題,團部提倡男女戰友之間自由戀愛,自由結婚。考慮到十一連的實際情況,團部還從其他連隊調來八名二十一二歲的浙江籍女青年補充到十一連。戰士們的婚姻問題得到解決,他們才能安心搞生產,才能安心扎根邊疆建設邊疆。
1972年春天,在指導員的撮合下,二十五歲的陸衛明和浙江籍二十二歲的沈江華結成了革命伴侶。
一年后,陸衛明和沈江華有了愛的結晶,沈江華生了一個白胖的兒子,起名叫陸新生,就是在新疆出生的意思。
陸新生十六歲那年,根據上海方面的政策,陸衛明把兒子送回了上海父母身邊,兒子的戶口也遷回了上海。陸衛明和沈江華是這樣計劃的,讓兒子在上海讀高中讀大學,畢業后爭取在上海工作。這樣的話,等他們退休了,就回上海養老,和兒子一起生活。
在上海給兒子落戶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小插曲,陸衛明心里很別扭也很難受。他弟媳說落戶可以,但以后不能爭房產。房子是父母的,兩個兒子都有份,為什么就不能爭房產?陸衛明心里雖然很別扭,但為了不惹父母生氣,也為了順利給兒子落上戶口,他還是勉強答應了這個不合理也沒人情味的附加條件。他弟媳還要求簽一份協議,陸衛明沒簽這個字,只是口頭答應。
陸新生高中畢業后,考上了新疆大學,他又回到了新疆。陸衛明問他為什么不考上海的大學,陸新生說不想在上海生活,他說嬸娘不喜歡他,總喊他小新疆,他也不喜歡嬸娘。還有祖母,喜歡叔叔家的弟弟,不喜歡他,所以就離他們遠一點。
因為這事,陸衛明心里難受了好久,他差不多半年沒給他父母打電話,更沒理會過他的弟弟和弟媳。
大學畢業后,陸新生分配到阿克蘇政府機關工作。參加工作后的第三年,陸新生就跟一名維吾爾姑娘結為了夫妻。
2005年冬季,陸衛明的父親去世了,陸衛明夫妻倆攜帶兒子兒媳趕回上海奔喪。料理完了他父親的后事,陸衛明一家人就離開了上海,因為弟弟弟媳和父母住對門,陸衛明不愿意天天面對弟媳那張哭笑不得的面孔。那時陸衛明的弟弟和父母剛搬回新家不久,老弄堂的房子拆遷,他們要了回遷房。
陸衛明退休那年,他母親患病臥床,陸衛明夫妻倆回到上海伺候了母親一年半。那期間,陸衛明的弟弟偶爾過來看看他母親,有時也買一點水果和營養品。他的弟媳卻很少過來看望婆婆,更別說伺候婆婆了。有一次,陸衛明的弟媳給她婆婆買了一點水果,剛進門,把水果放在門口捂著鼻子就跑了出去。
2008年春天,陸衛明的母親去世了,他母親去世時對陸衛明說:“這套房子你和你弟弟共同繼承,房本讓你弟弟拿走了,你爸去世前留下了遺囑,街道的王書記也可以作證……”
料理完他母親的后事,陸衛明找他弟弟說房子的事情,他弟弟竟然裝傻,說他爸答應把房子讓他繼承,沒說哥倆共同繼承。
后來街道干部出面,還有遺囑,陸衛明的弟弟弟媳自知理虧,也就沒再狡辯。最終,房子估價九十六賣給了陸衛明的弟弟,扣除所有費用,陸衛明應得四十五萬。考慮到是自己的親弟弟購買,陸衛明只要了四十萬。可弟弟手頭沒有這么多錢,先付二十萬,剩余的打了欠條。
直到2018年春天,陸衛明母親去世十周年,他回來給他父母上墳,他弟弟才把那二十萬房款給他。十年的時間房價上漲了很多,陸衛明不光沒拿到一分錢的利息,他連弟弟弟媳的一句客氣話都沒聽到。
上海沒有了父母沒有了房子,和弟弟弟媳的關系也不融洽,陸衛明在上海也就沒了家,可以說上海再也不屬于他了。
前幾天陸衛明老師給我聊天,他說最近一段時間總是夢到小時候的事情,總會夢到上海的老弄堂,總會夢到小時候和弟弟一起在老弄堂里玩耍的情景,也時常夢到自己的父母,還夢到了黃浦江水滾滾奔騰。每次在夢中醒來,他都會淚水沾濕枕巾。陸衛明老師說,上海沒了他的家,那里卻成了他今生放不下的牽掛。
停頓了一會兒,陸衛明老師有些難受地說:“有生之年,很想回上海看看,不知道這個愿望還能不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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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陸老師的話,我心里也很難受,少小離家,老了卻很難回到故土,這的確是令人傷感的事。但愿陸老師的愿望能夠實現,希望他的兒子能帶著他老兩口再回到上海看看,也好了卻陸老師今生的夙愿。
作者:草根作家(感謝陸老師真情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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