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里的中草藥之：透著野氣的虎杖

初 旭

草木有靈，藥香傳情。當指尖拂過一頁頁關于中草藥的文字，我們仿佛聽見了古老土地上的生命絮語——它們或許是田埂邊不起眼的蒲公英，或許是墻角悄悄蔓延的爬山虎，又或許是窗臺上那盆默默抽芽的薄荷，在尋常日子里藏著不尋常的人生智慧。“散文里的中草藥”系列最動人之處，在于一個外行來寫內行的東西，跳出了醫書的刻板與艱深，以散文的溫潤筆觸，將一味味草藥化作一個個鮮活的故事。這或許成為一座橋梁，讓更多人走進中草藥的世界，在故事里感受草木的可愛，在生活中踐行健康的智慧。畢竟，當我們懂得與自然和諧相處，懂得從草木中汲取力量，便是對生命最好的呵護。——作者寫在前面的話

老家龍廠溝，地處烏蒙山腹地，是一處兩山夾秀水的典型地貌。溪流兩邊，到處是野棉花、絲茅草、地瓜根、筆殼草等野草，除此之外，虎杖便是這些雜草中的紅色娘子軍了。

夏末時節，溪水邊，田埂上，總有些紫紅色斑點的莖稈，就像那婀娜多姿的少女，在風中優雅地舞動，這便是虎杖。虎杖是它的學名，老家人還是喜歡叫它酸湯稈。它長得很張揚，直挺挺的莖，能躥到半人多高，葉片呈寬卵形，像攤開的手掌，風一吹就簌簌作響。莖稈和葉片表面（尤其是幼莖或新鮮莖），分布著紅色或紫紅色的斑點、縱紋，這些斑紋顏色對比鮮明，類似老虎體表的條狀斑紋，具有很強的辨識度，似 “虎紋” 般的醒目。其莖節明顯，整體粗細均勻，無過多分枝，視覺上更貼近 “杖” 的規整感，因此人們用 “虎” 修飾 “杖”，形成 “虎杖” 之名，據說，這種以外觀特征命名的方式，在傳統植物學和中藥學中十分常見，便于通過名稱快速聯想其形態，以區分于其他植物。

小時候，和小伙伴們到河邊割草，發現那些嫩綠中泛著紅暈的虎杖。我們小心翼翼地一節節截開莖皮，肉質嫩白的節筒里，盛滿清澈透明的“酸湯”，仰天喝一口，酸溜溜的汁水，立刻漫上舌尖，帶著點微甜，像把夏天的清爽都含在嘴里。我和小伙伴輪流分享著這些天然的飲料，那種快樂不亞于現在什么奶、什么水。老父親說，從前山里娃娃沒零食，就靠這酸湯稈解饞。后來才知它的學名“虎杖”。《本草綱目》說“杖言其莖，虎言其斑”，那些紫紅色的斑點，倒真像老虎皮毛上的花紋，透著一股十足的野氣。

虎杖的本事，遠不止當零食。老中醫的藥廚里，常躺著它的根莖。粗短的根狀莖，帶著須根，斷面呈黃棕色，切開時有淡淡的藥香。據介紹，這東西能治風濕，村里老人關節痛，就用虎杖根泡酒，擦在疼痛處，慢慢就輕松了。若是被蛇咬傷，搗爛它的葉子敷上，能消腫止痛。“你看它在濕地里長得那么旺，就知道它能祛濕，”當地一位老中醫告訴我說“草木的性子，都寫在它生長的地方呢。”

后來在醫書里讀到，虎杖的根莖是味好藥。苦中帶寒，能活血祛瘀，也能利濕退黃。遇上閉經痛經的婦人，它能幫著疏通氣血；碰到濕熱黃疸的病人，它能把濕氣從小便排出去。最奇特的是它還能治水火燙傷，把根莖研成粉，調上麻油敷在患處，能慢慢長出新肉。這讓我想起它在田埂邊的樣子，既能在濕地里扎根，又能在陽光下挺立，難怪能對付這么多種病癥。

虎杖的用處，多得數不清。嫩莖葉能炒著吃，焯水后涼拌，酸中帶脆；腌成咸菜，能就著粥吃，是盤開胃的下飯菜。它的根莖能做栲膠，葉子能提色素，連全草都能當飼料，小時候割豬草牛草，虎杖就是最好的飼料。庭院里種幾株，株形健美，能當風景；坡地上種一片，根莖橫生，還能固土護坡。這植物像個全能的多面手，不管放在哪里，都能活出自己的價值來。

秋日里再看虎杖，莖上的斑點更艷了，圓錐花序抽出的細碎花朵，瘦果帶著三棱，黑褐色的，像一粒粒小種子，藏著來年的希望。老父親告訴說：“這東西不用管，主要靠根系繁殖，明年自己就能冒出一大片來。”果然，無論砍得多狠，只要把根留著，開春就會抽出新莖來，帶著紫紅色的斑點，在田埂邊、濕地里，活得風生水起，熱氣騰騰。

如今走過田埂，看見虎杖總會多留意幾眼。那些帶斑的莖稈，在風里搖曳，對我總是欲言又止。它憑著一股野勁，在平凡的角落里，活出自己的精彩。既能當零食解饞，又能當藥材治病；既能護土固坡，又能裝點庭院。原來草木的智慧，從不在名貴與否，而在于是否盡力生長，是否默默奉獻。

秋風勁爽，虎杖的葉子沙沙作響，像在說：這世間的每一種存在，都有自己的價值，只要扎根大地，就永遠不會辜負歲月。

作者介紹：初旭，原名王先軍，四川瀘州人。系民建會員、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品牌促進會智庫專家和新華社簽約攝影師。主要著作有白酒專著《中國醬酒文明史》、辭賦專著《瀘州百業賦》、城市品牌專著《最瀘州》、散文集《山地風流》、報告文學集《遍地英雄》，長篇紀實文學《飛奪瀘定橋》等，系十三集大型紀錄片《航拍赤水河》總撰稿和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