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年9月19日,始祖鳥,那個全球戶外運動的頂級品牌,在海拔5500米的喜馬拉雅山脊上,進行了一場真實的爆破。
他們與藝術家蔡國強合作,用火藥和彩色煙霧,在這片星球上最脆弱的生態(tài)系統之一,制造出一條長達三千米的煙龍。官方的說法是:
致敬自然。
如果說前幾日西貝的危機源于一種被動的、結構性的信息不透明,那么始祖鳥的災難則源于一種主動的、表演性的傲慢。
一個以“無痕山林”為信條,以守護荒野為品牌基石的公司,選擇用一種最具侵入性的方式,來表演對自然的敬畏。
這其中的邏輯斷裂,深刻到了荒誕的程度。公眾的憤怒幾乎是瞬間的、全球性的。在中文互聯網上,人們用一個詞概括了這次昂貴的營銷活動:
炸山。
品牌方最初的反應,是:
刪除視頻和帖子。
隨后在壓力下發(fā)布了道歉信。
然而,這份道歉信本身,成了一場新的災難。
他們?yōu)橹袊秃M馐袌鰷蕚淞藘煞輧热莶煌恼f辭。在英文世界,他們承認此舉“與我們對戶外空間的承諾直接對立”。
而在中文世界,則強調其良好初衷,將結果歸咎于“偏差”。
這種區(qū)別對待,暴露了其危機公關的算計和不真誠。他們試圖:
用兩種語言道歉。
這種巨大的錯位是如何發(fā)生的?
答案或許在于,始祖鳥早已不再只是專業(yè)登山者的工具,它已經成為全球城市:
中產階級的身份符號。
品牌的靈魂植根于荒野,但其巨大的利潤卻來自遠離荒野的城市。
為了取悅后者,它需要制造奇觀、事件和社交媒體上的爆款。
這場喜馬拉雅的煙花秀,正是為城市消費者量身定做的營銷盛宴,卻以最慘烈的方式,背叛了品牌賴以立足的核心價值。
品牌之死,始于:
背叛。
然而,就在始祖鳥炸山的九天前,2025年9月10日,另一場性質不同但同樣劇烈的“爆炸”,已經在北京的輿論場上發(fā)生。
羅永浩發(fā)布了一條微博。
內容直指餐飲品牌西貝,提出兩點核心指控:其一,菜品是“預制菜”;其二,定價過高。他緊接著呼吁,國家應該立法,強制所有餐廳明確標注菜品是否為預制。
戰(zhàn)爭開始了,用一種最現代的方式。
羅永浩的行動,似乎無關乎對美食的熱愛,而更像一個頂級的系統測試員,在尋找:
商業(yè)模式的邏輯漏洞。
他看到的是“名實不副”,是消費者支付了手工作品的價格,得到的卻是工業(yè)復制品。
他的行動目標不是一盤菜,而是一個系統性的bug,他要做的就是找到它,然后公之于眾,為民除害。
這場輿論風暴的燃料,是早已被“槽頭肉”事件充分預熱的公眾情緒。
一年前的丑聞,讓“預制菜”三個字與不信任深度捆綁。
消費者感到自己處在一個信息黑箱里,不知道為自己服務的究竟是廚師,還是微波爐。
羅永浩的帖子,無非是劃著了一根火柴,扔進了早已遍布汽油的房間。他引爆的,是一場早已存在的:
信任危機。
面對攻擊,西貝創(chuàng)始人賈國龍的回應迅速而強硬。
他依據2024年國家市場監(jiān)管總局發(fā)布的《通知》,聲明“西貝沒有一道菜是預制菜”。
這份文件,明確將“中央廚房制作的菜肴”排除在預制菜的定義之外。西貝的整個商業(yè)帝國,正是建立在:
中央廚房這種高效的工業(yè)化模式之上。
從法律和行業(yè)規(guī)則的角度看,賈國龍的辯護邏輯嚴密,立場穩(wěn)固,無懈可擊。
但公眾的法庭,不審閱法律條文。這里存在一個巨大的語義鴻溝。
在監(jiān)管者和生產者的世界里,“預制菜”是一個技術名詞。
但在消費者的世界里,它是一個簡單的感官判斷:
這盤菜,是不是在后廚從生到熟炒出來的?
消費者不關心半成品來自第三方工廠還是品牌自有的中央廚房,他們關心的是一種無法量化的體驗:
鍋氣。
當消費者認為自己被剝奪了知情權,并為工業(yè)品付出了手工溢價時,憤怒便不可避免。
羅永浩懸賞十萬征集證據,徹底將事件:
娛樂化和公共化。
在排山倒海的輿論壓力下,西貝最終發(fā)布致歉信,承認其“生產工藝與顧客的期望有較大差異”,并承諾將“多款菜品調整為門店現做”。
那顆輿論的炸彈,最終炸開了西貝引以為傲的工業(yè)化廚房的一角,迫使它重新請回了那個被效率流放的東西:
煙火氣。
將這兩起事件并置,一個奇特的、帶點黑色幽默的邏輯就浮現了。
羅永浩炸廚房,西貝多了煙火氣,公眾覺得大快人心。
始祖鳥炸山,品牌快沒了煙火氣,公眾覺得不可理喻。
那么,對于已經聲譽掃地的始祖鳥來說,道歉無用,解釋蒼白,任何營銷修復都顯得虛偽可笑。
只剩一條路了。
或許,始祖鳥的公關團隊可以認真考慮一下這個方案:立刻去把西貝的中央廚房給炸了。
這當然是一種玩笑。
但這玩笑背后,是一種更深刻的真實。始祖鳥要想得到原諒,就必須完成一次與其過錯規(guī)模相當、但性質完全相反的“為民除害”式行動。
它必須用一個巨大的、有益的公共行為,去覆蓋掉那個巨大的、愚蠢的商業(yè)行為。它得給自己的品牌,重新添上一點“煙火氣”。
這兩起事件,都不是簡單的商業(yè)失誤。
西貝的危機,暴露了國家標準與大眾認知之間的巨大裂痕。
始祖鳥的災難,則拷問著:
那份允許在生態(tài)脆弱區(qū)爆破的“環(huán)評”,是如何通過的。
一個是定義的失靈,一個是程序的失靈。
喧囂似乎帶來了改變,菜單被修改,調查組已成立。
但那套允許廚房變冷、山野被炸的規(guī)則與程序,卻依然紋絲不動地立在那里。
憤怒的人們贏得了對具體事件的解釋,卻從未真正觸及產生這些事件的土壤。
我們像一群不知疲倦的消防員,撲滅了一場又一場由同一根失靈線路引發(fā)的火災,卻始終沒有人去切斷那根總閘。
![]()
文|蛙蛙和洼
圖|《天梯:蔡國強的藝術》
推薦閱讀 ??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