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民間有個綽號“一枝梅”的奇俠,他專做劫富濟貧的勾當。每次偷了貪官或惡霸的財物,總會在失主墻上畫枝梅花為記,不連累無辜,連官府的捕快都暗地佩服他的義氣。
一日,一枝梅偷了現任副使衙中價值千金的珠寶,照例留下梅花。副使又氣又急,勒令府縣三日之內捉到一枝梅,否則重罰。
縣官把怒氣全撒在捕快身上,回到官衙,二話不說就將所有的捕快各打二十板,限他們三日破案。
捕快們愁得團團轉,他們轉了幾日,但人海茫茫,沒有找到線索。有人提出,隨便抓兩個小賊,就說他們是一枝梅,也能交差不是?
但為首的楊五爺還是搖搖頭:“這事哪有這么簡單,捉賊要捉贓,副使老爺那價值千金的珠寶你拿得出來嗎?”
聽到這,一群人愁云慘淡。一個小捕快快哭了:“五爺,明天太陽落山之前再抓不到一支梅,怕是我的屁股又要開花,上次看傷借的湯藥錢還沒還呢!”
楊五爺無奈,拿出了一吊錢扔給了這個小捕快:“小二啊,這公門飯不好吃。這幾個錢你先拿著,救個急。”
就在他們無計可施的時候,一個俊俏少年郎站在他們面前,這小子身高腿長,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袍子。他笑著說:“我怕連累你們受罰,特來讓你們請功。不過我若坐牢,你們得答應夜里放我出來,不然以后再不管你們的事。”捕快們又驚又喜,忙把他押去見官。
副使一見盜賊,咬牙切齒要他還贓。一枝梅卻道:“不瞞大人,我師父才是真正的一枝梅,我只不過是他不成器的徒弟。老爺的財物,我師父早散給窮苦百姓了。他說您為官貪贓,剝民脂膏,他看不過眼,這才取了您這不義之財,還施于民。”
副使聽了氣得哇哇大叫:“來人,給他用刑,看能不能撬開他的嘴!”
誰料到這少年卻一點也不害怕,他笑嘻嘻地說道:“我師父會劍術,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您若逼急了,他早晚還會來府上。”
副使一聽,想到人家可以悄無聲息地跑到自己府上,盜走自己的珠寶,那取自己的項上人頭,豈不是輕而易舉。嚇得不敢深究,只把他關進大牢,想等抓到一支梅再一并處置。
待少年被關進大牢,捕快們埋怨他說大話,他卻笑道:“我自行投案,是為了免你們的皮肉之苦,我說大話是救我自己挨打。三日后只要諸位在夜里悄悄地放了我,保你們無事。”
到了第三夜,牢頭早被捕快們打過招呼,悄悄放了一枝梅。他先潛入副使臥房,挑亮殘燈,在墻上又畫了枝梅花,再悄無聲息地離開。
次日副使見了梅花,魂都嚇飛了,忙提審牢里的“盜賊”。一枝梅趁機說:“我師父的本事您也見了,我的手段也不差,您若不信,可試我一試。”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副使也想了此一樁恩怨,便取來一把酒壺,畫上自己的花押,說:“今晚把它放在我臥房桌上,你若能盜走,便放你。”
當天晚上,夜幕降臨,一枝梅帶了個豬尿泡和空竹竿,悄悄爬上副使府的屋頂。他把豬尿泡綁在竹竿頭,從天窗伸下去,對準酒壺口吹氣,豬尿泡脹大后正好卡住壺口,輕輕一提就把壺取了上來。
副使次日見壺不見,四壁完好,又驚又怕,知道這賊惹不起,只得放了他。捕快們拉著一枝梅去喝酒,勸他以后別在本地鬧事,他笑著答應,轉身便往湖州方向去了。
湖州長興縣有個富家子弟叫張朝相,父母早逝,留下萬貫家財,由管家打理。他娶了個妻子陸氏,夫妻和睦,可陸氏身子弱,一直沒生下孩子,張朝相便有了置妾的念頭。
這年夏初,一個自稱“梅一”的漢子,領著個十六歲的姑娘來張家,說急需用錢,想把姑娘賣了,只要十兩銀子。張朝相夫妻見姑娘眉清目秀,一問才知她叫端英,是松江舉人路布的女兒,母親早逝,后母常虐待她,“梅一”是她的遠房表哥,帶她出來尋條活路。陸氏心善,便買下端英,帶她回房同住,見她會女工、懂翰墨,更是喜歡,有心撮合她和丈夫。
端英住進張家后,陸氏常勸張朝相納她為妾,張朝相卻覺得陸氏還年輕,不愿急著納妾。一日,端英在房里題了首詩,被陸氏看見,詩里寫“漁郎漫想武陵溪”“未許流鶯聲亂啼”,陸氏笑著對丈夫說:“這姑娘是愿意的,就是盼你主動些。”張朝相雖心動,卻仍沒下定決心。
轉眼到了季秋,后園的芙蓉開得正好,有早間白、晚間紅的“醉芙蓉”,也有一日三變色的“印州木芙蓉”。張朝相設酒請陸氏和端英賞玩,見端英對著花暗自垂淚,忙問她緣由。端英猶豫許久,才紅著眼坦白:“其實賣我的‘梅一’,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盜一枝梅。我后母日夜打我,那晚他本想偷我家東西,見我可憐,便救了我。他把我賣到您家,是讓我打聽財物藏處,等初冬來偷,再用贓銀給我作嫁妝。可您和主母待我如親人,我實在不忍心害你們……”
張朝相夫妻聽罷,又驚又慌。端英忙安慰道:“您別害怕,一枝梅雖為盜,卻有俠義心。等他來,您在后園設席,待我替您說情,再送他些銀子,他必不會為難咱們。”陸氏點頭道:“兇拳不打笑面人,咱們以禮相待,定能化解。”
初冬時節,一枝梅果然來了。張朝相按端英的主意,恭恭敬敬把他迎進后園,端英早已備好酒。她端起酒杯,雙膝跪下道:“恩人救我脫離苦海,可張家郎君是我先父的舊友,待我如親女。您若還念舊情,就饒過張家,我這輩子都記您的恩。”一枝梅見端英不僅沒被虧待,還愈發端莊,又聽她言辭懇切,心中動容,忙扶起她道:“我若再提舊事,天不容我!”
張朝相趁機取出三百兩銀子,要送給他作盤纏。一枝梅推辭不過,只取了兩錠,說:“弟兄們在城外等我,再多拿反倒惹嫌疑。”他連喝三杯酒,拱手告辭,轉眼就沒了蹤影。
可自打一枝梅走后,陸氏竟一病不起,起初只是咳嗽,后來連話都說不出,沒過多久就去世了。張朝相悲痛不已,端英衣不解帶地照顧他,像親女兒一樣料理后事。后來張朝相派人去松江打聽,確認端英確實是路布的女兒,且沒有許過人,便請了本家兄長作媒,在陸氏百日之后,娶端英為繼室。
婚后,端英溫柔賢淑,次年就給張朝相生了個兒子,兩年后又生了一個。等端英三十歲時,夫妻二人帶著兩個兒子回松江探親。后母見了她,又愧又悔,兩個弟弟也早已長大,認了姐姐和姐夫。一家骨肉團圓,席間說起一枝梅的事,鄰人們都贊他有“昆侖手段”,像古時長衫豪俠一般,能在危難中救人,還能放下執念,解冤釋結。
這故事說到底,是講冤家也能變歡喜。一枝梅本是為劫財而來,卻因端英的感恩、張家的善待,成了救人的義士;端英本是被迫當內應,卻因張家的恩情,成了守護家園的人;就連端英的后母,也在重逢后放下了往日的刻薄。正如老話所說,“待人以誠,解冤以禮”,世間的恩怨,大抵都能這樣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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