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四級人民法院審理，最高檢抗訴、最高法再審的代位權糾紛改判！

經典判決：經四級法院審理，最高檢抗訴、最高法再審的代位權糾紛！（2025年6月30日判決）

中法快訊2025年10月15日 07:20天津

最高檢抗訴、最高法再審的代位權判決！經典！

（2025年6月30日判決）

審理經過一波三折，爭議焦點為：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是否應限制次債務人與債務人行使抵銷權？由此可延伸出更普遍的認識分歧：代位權訴訟是否應限制債務人行使或處分次債權，以及次債務人可否向債務人清償等問題？

青島市黃島區法院一審認為：“依代位權訴訟的立法目的，應限制次債務人與債務人行使抵銷權。”原文為：在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林某某、李某某和蓋某某就互負債務達成互抵合意，與代位權訴訟的立法目的相違背，侵犯了債權人的合法利益。

青島中院二審認為：“代位權訴訟限制次債務與債務人行使抵銷權”之主張，缺乏法律依據，不予支持。”原文為：某投資服務公司認為林某某主張的抵銷權應受債權人代位權之制約，其作為債權人先提起代位權之訴，由于代位權在先，優先于林某某與蓋某某之間的所謂債的抵銷，但某投資服務公司的該主張缺乏相應的法律依據，不予支持。

山東高院再審認為：支持一審法院觀點，即“依代位權訴訟的立法目的，應限制次債務人與債務人行使抵銷權。”原文為：代位權訴訟，是基于債權人向次債務人提起的訴訟，是法律賦予債權人在債務人怠于行使其到期債權、損害債權人權利實現時的一種特殊的債的保全制度，基于其債權保全的性質，代位權一經行使就會產生相應法律效果。對債務人而言，代位權訴訟提起后，債務人的相應債權的轉讓、免除、抵銷等權利受到限制，債務人的前述處分行為不能對抗債權人。對次債務人而言，在代位權訴訟中，次債務人對債務人的抗辯可以向債權人主張，但該抗辯權僅是對債權真實性的抗辯。故一審法院認為，在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與債務人蓋某某就互負債務達成互抵合意，與代位權訴訟的立法目的相違背正確。

最高檢抗訴認為：在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債權人代位權之訴后，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的地位不應受到影響，其對債務人蓋某某的抗辯，同樣可以對抗某投資服務公司。在債權人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與債務人蓋某某行使抵銷權，與代位權的立法目的并不相悖。

最高人民法院再審認為：1.提起代位權訴訟不是限制抵銷行使的法定條件，不影響次債務人與債務人之間行使抵銷權。因此，某投資服務公司關于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次債務人與債務人之間的抵銷權不得行使的抗辯，本院不予支持。

2.某投資服務公司辯稱，蓋某某行使抵銷權應受債權人代位權之制約，債權人代位權之訴一經提起，債務人蓋某某對代位權標的的債權處分權能已受到限制。該抗辯沒有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

中國裁判文書網：《林某某、李某某等債權人代位權糾紛民事再審民事判決書》；案號：（2024）最高法民再171號。發布日期：2025年9月4日。

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24）最高法民再171號

抗訴機關：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檢察院。

申訴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林某某。

委托訴訟代理人：莊偉偉，山東若真律師事務所律師。

申訴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李某某。

委托訴訟代理人：沈顯武，北京市京師（青島）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林某某，與李某某系夫妻關系。

被申訴人（一審原告、二審被上訴人）：某某投資服務有限公司（原名稱某民間資本管理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孫某某。

委托訴訟代理人：邱運華，北京市盈科（臨沂）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于洋，北京乾成律師事務所律師。

一審第三人：蓋某某。

委托訴訟代理人：黃某（蓋某某之子）。

申訴人林某某、李某某因與被申訴人某某投資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某投資服務公司）、一審第三人蓋某某債權人代位權糾紛一案，不服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21）魯某再469號民事判決，向檢察機關申請監督。最高人民檢察院于2023年12月6日作出高檢民監〔2022〕100000100018號民事抗訴書，向本院提出抗訴。本院于2024年2月29日作出（2024）最高法民抗1號民事裁定，提審本案。本院提審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最高人民檢察院指派檢察官闞林、檢察官助理陳美治出庭。林某某及其委托訴訟代理人莊偉偉、李某某委托訴訟代理人林某某、某投資服務公司委托訴訟代理人邱運華、于洋到庭參加訴訟。蓋某某經本院合法傳喚未到庭。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2019年12月，一審原告某投資服務公司起訴至山東省青島市黃島區人民法院（以下簡稱黃島區法院），請求依法判令林某某、李某某償還某投資服務公司借款200萬元及利息（以借款200萬元為基數，自2017年2月19日至實際付清之日止，按年利率24%的標準計算），并承擔違約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訴訟費由林某某、李某某承擔。某投資服務公司在起訴時將蓋某某列為第三人。

黃島區法院一審查明：

1.2016年10月28日，某投資服務公司名稱由某民間融資服務有限公司變更為某民間資本管理有限公司。

2.臨沂市河東區人民法院（以下簡稱河東區法院）（2017）魯1312民初881號民事判決書，判決：某乳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乳業公司）須支付某投資服務公司借款600萬元及利息（利息自2017年2月19日起至履行之日止，按照月利率2%計算），蓋某某作為保證人之一對上述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河東區法院作出的（2019）魯1312執恢291號執行裁定及河東區法院執行局出具的執行情況說明均證明，被執行人蓋某某至今未履行相關義務。

3.某投資服務公司提交黃島區法院（2017）魯0211民初11453號民事判決書、黃島區法院（2017）魯0211執4817號之三執行裁定書和青島市不動產登記信息各一份。證明：蓋某某對林某某、李某某享有到期債權1982900元（該款項是通過拍賣蓋某某的房產獲得的價款），債權到期日為2019年9月4日。

4.林某某、李某某提交《個人借款往來對賬單》《協議書》各一份、轉款憑證及交易明細39份。證明：（1）林某某與蓋某某于2019年10月14日就雙方之間的資金往來進行對賬；（2）蓋某某至2019年10月14日尚欠林某某本金629232元；（3）林某某于2019年10月14日，就蓋某某代其償還中國某某銀行股份有限公司青島分行（以下簡稱某銀行青島分行）的債務行使抵銷權，蓋某某對林某某、李某某不享有債權，故某投資服務公司不享有債權人代位權。

5.林某某、李某某提交受理通知書、訴訟費繳費單據、民事起訴狀、通知開庭短信截圖。證明：林某某與蓋某某民間借貸糾紛一案已被黃島區法院受理，案號（2019）魯0211民初17160號，該案與本案具有密切關聯性，應中止本案訴訟。

6.2019年9月9日，河東區法院受理某投資服務公司與林某某、李某某，第三人蓋某某債權人代位權糾紛一案。因林某某、李某某提出管轄權異議，河東區法院作出（2019）魯1312民初4981號民事裁定書，將該案移送黃島區法院管轄。

2019年12月16日，一審法院根據某投資服務公司提出的申請，依法對林某某的財產進行財產保全。

另查明，黃島區法院于2019年8月31日依法拍賣了蓋某某名下的位于青島市某某花園10號樓3單元602室房屋和位于青島市某某花園3號車庫，拍賣所得1982900元，移交河東區法院車庫拍賣款57168元，剩余1925732元已作為案款執行完畢。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為債權人代位權糾紛。本案爭議焦點為：一、某投資服務公司對蓋某某是否享有合法到期的債權。二、林某某、李某某是否對蓋某某負有債務。三、在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債權人代位權訴訟的情況下，林某某、李某某能否行使對蓋某某的抵銷權。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以下簡稱《合同法》）第七十三條第一款規定，因債務人怠于行使其到期債權，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債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請求以自己的名義代位行使債務人的債權，但該債權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除外。《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以下簡稱《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十一條規定，作為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應當符合的條件為：（一）債權人對債務人的債權合法；（二）債務人怠于行使其到期債權，對債權人造成損害；（三）債務人的債權已到期；（四）債務人的債權不是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債權。

關于爭議焦點一，一審法院認為，某投資服務公司對蓋某某享有合法到期的債權。河東區法院（2017）魯1312民初881號判決已生效，蓋某某作為該案的保證人之一對上述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河東區法院（2019）魯某恢291號執行裁定書及河東區法院執行局出具的執行情況說明，可證明除河東區法院已提取的被執行人蓋某某的拍賣款57168元以外，被執行人蓋某某至今未履行其他還款義務。故某投資服務公司對蓋某某享有合法到期的債權。

關于爭議焦點二，林某某、李某某對蓋某某是否享有到期債務。黃島區法院于2019年8月31日依法通過淘寶網拍賣了蓋某某名下的位于青島市某某花園10號樓3單元602室房屋和位于青島市某某花園3號車庫，得拍賣款1982900元，該款用以償還林某某、李某某欠某銀行青島分行的債務。扣除已由河東區法院依法提取的拍賣款57168元，蓋某某為林某某、李某某清償了1925732元。蓋某某享有對林某某、李某某到期債權1925732元。

關于爭議焦點三，在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債權人代位權訴訟的情況下，林某某、李某某能不能行使對蓋某某的抵銷權。代位權訴訟中，債權人向次債務人提起訴訟，是法律賦予債權人在債務人怠于行使到期債權損害債權人權利實現時的一種特殊的債的保全制度，而不是基于當事人約定的債權人和債務人之間的權利、義務繼受關系。在代位權訴訟中，次債務人對債務人的抗辯可以向債權人主張，但該抗辯權是對債權真實性的抗辯。林某某、李某某辯稱其已經于2019年10月14日向蓋某某行使抵銷權，蓋某某對林某某、李某某不享有債權。一審法院認為，在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林某某、李某某和蓋某某就互負債務達成互抵合意，與代位權訴訟的立法目的相違背，侵犯了債權人的合法利益。故對林某某、李某某的辯解意見，不予支持。

綜上，某投資服務公司對蓋某某享有合法到期的債權，林某某、李某某對蓋某某負有1925732元債務不是專屬于其自身的債務，且已屆履行期限，蓋某某怠于行使該到期債權，已對某投資服務公司造成損害，某投資服務公司向林某某、李某某主張代位權符合法律規定，予以支持。

黃島區法院于2020年4月8日作出（2019）魯0211民初20447號民事判決：一、林某某、李某某于判決生效后十日內共同償還某投資服務公司1925732元；二、駁回某投資服務公司其他訴訟請求。案件受理費22800元，減半收取11400元，由林某某、李某某共同負擔11065.78元，某投資服務公司負擔334.22元，保全費5000元由林某某、李某某共同負擔。

林某某、李某某不服一審判決，向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以下簡稱青島中院）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依法改判駁回某投資服務公司的訴訟請求或發回重審。一審、二審案件受理費、保全費等訴訟費用由某投資服務公司承擔。

二審法院對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予以確認。

二審法院認為，本案爭議焦點為林某某是否可以在本案訴訟過程中行使抵銷權。

《合同法》第七十三條規定，因債務人怠于行使其到期債權，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債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請求以自己的名義代位行使債務人的債權，但該債權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除外。《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十一條規定，債權人依照合同法第七十三條的規定提起代位權訴訟，應當符合以下條件：（一）債權人對債務人的債權合法；（二）債務人怠于行使其到期債權，對債權人造成損害；（三）債務人的債權已到期；（四）債務人的債權不是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債權。本案訴訟提起時，債權人某投資服務公司對債務人蓋某某享有債權：蓋某某作為河東區法院（2017）魯1312民初881號民事判決中確定的承擔連帶清償責任的債務人，蓋某某應承擔的債務范圍明確；債務人蓋某某對次債務人林某某享有債權；蓋某某作為林某某的抵押擔保人已經履行擔保責任，在其承擔擔保責任的范圍內享有對林某某的追償權。本案訴訟期間，林某某主張其與蓋某某已達成抵銷合意，并提交林某某與蓋某某對賬的《協議書》及相關銀行轉賬的交易明細，并主張蓋某某對林某某的借貸欠款與蓋某某對林某某享有的債權予以抵銷，蓋某某對此予以確認。

《合同法》第九十九條規定，當事人互負到期債務，該債務的標的物種類、品質相同的，任何一方可以將自己的債務與對方的債務抵銷，但依照法律規定或者按照合同性質不得抵銷的除外。《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十八條規定，在代位權訴訟中，次債務人對債務人的抗辯，可以向債權人主張。據此林某某有權在本案中提出主張抵銷的抗辯。本案中，蓋某某、林某某對雙方互負到期債務的事實無異議，雙方對金額亦無異議，前述雙方互負債務均為金錢之債，其種類、品質相同，且無法律規定或按照合同性質不得抵銷之情形。據此，蓋某某與林某某互負的到期債務適宜抵銷。在某投資服務公司與林某某、李某某提起本案代位權訴訟后，林某某與蓋某某之間就互負債務達成互抵合意，林某某、蓋某某均可據此向某投資服務公司抗辯，某投資服務公司認為林某某主張的抵銷權應受債權人代位權之制約，其作為債權人先提起代位權之訴，由于代位權在先，優先于林某某與蓋某某之間的所謂債的抵銷，但某投資服務公司的該主張缺乏相應的法律依據，不予支持；另，本案中并非蓋某某怠于行使到期債權而對其債權人即某投資服務公司造成損害；且某投資服務公司并無證據證明林某某與蓋某某就案涉《協議書》的簽署或履行存在惡意。綜上，林某某主張的抵銷成立，經過抵銷，現蓋某某已對林某某不享有債權。代位權的成立應以債務人享有對次債務人的到期債權為前提，本案債務人蓋某某對次債務人林某某的債權已消滅，某投資服務公司作為蓋某某的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基礎已不存在，某投資服務公司不能行使代位權，其訴訟請求應予駁回。

綜上，林某某、李某某提出的上訴理由成立，青島中院予以支持。青島中院于2020年9月10日作出（2020）魯02民終8398號民事判決：一、撤銷黃島區法院（2019）魯0211民初20447號民事判決；二、駁回某投資服務公司的訴訟請求。一審案件受理費22800元，減半收取11400元，保全費5000元，二審案件受理費22800元，均由某投資服務公司負擔。

某投資服務公司不服二審判決，向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以下簡稱山東高院）申請再審。山東高院于2021年5月12日作出（2021）魯某申1377號民事裁定，提審本案。

山東高院再審查明，雙方當事人對黃島區法院（2019）魯0211民初17160號民事判決書、山東省臨沂市蘭山區人民法院（2017）魯1302刑初1741號刑事判決書、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蘇某再179號民事判決書的真實性均無異議，該院予以確認。對上述證據的證明力，將結合本案案情并綜合其他證據予以綜合認定。

再審期間，某投資服務公司提交調取證據申請書，申請向臨沂市蘭山區人民法院調取：臨沂市蘭山區人民法院（2017）魯1302刑初1741號刑事判決書和該判決書第27頁所示的“收據、記賬憑證、審計報告及補充說明”等證據。林某某、李某某稱與本案無關，不同意調取。

另查明，林某某與蓋某某民間借貸糾紛一案，黃島區法院于2020年9月7日作出（2019）魯0211民初17160號民事判決，判令：（一）蓋某某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償還林某某借款本金629232元；（二）蓋某某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林某某逾期利息（以629232元為基數，自2019年10月15日起至實際給付之日止，按月利率1%計算）。

山東高院再審查明的其他事實與原審查明的一致。

山東高院再審認為，根據原審查明的事實，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本案訴訟時，河東區法院（2017）魯1312民初881號民事判決已經生效，判決確定蓋某某為承擔連帶清償責任的債務人。河東區法院（2019）魯1312執恢291號執行裁定及河東區法院執行局出具的執行情況說明，可證明除河東區法院已提取的蓋某某的拍賣款57168元以外，蓋某某至今未履行其他還款義務。根據黃島區法院（2017）魯0211民初11453號民事判決以及原審所查明的上述判決的執行情況，蓋某某作為抵押擔保人已經為林某某、李某某償還1925732元的債務。故原審認定某投資服務公司對蓋某某享有合法到期債權，蓋某某享有對林某某、李某某到期債權1925732元正確，予以確認。因蓋某某已被依法判處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尚在服刑，某投資服務公司向林某某、李某某提起代位權訴訟，符合《合同法》第七十三條和《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十一條的規定。本案的焦點問題是：在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與債務人蓋某某是否可以行使抵銷權。

山東高院認為，代位權訴訟，是基于債權人向次債務人提起的訴訟，是法律賦予債權人在債務人怠于行使其到期債權、損害債權人權利實現時的一種特殊的債的保全制度，基于其債權保全的性質，代位權一經行使就會產生相應法律效果。對債務人而言，代位權訴訟提起后，債務人的相應債權的轉讓、免除、抵銷等權利受到限制，債務人的前述處分行為不能對抗債權人。對次債務人而言，在代位權訴訟中，次債務人對債務人的抗辯可以向債權人主張，但該抗辯權僅是對債權真實性的抗辯。故一審法院認為，在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與債務人蓋某某就互負債務達成互抵合意，與代位權訴訟的立法目的相違背正確。二審法院改判于法無據，依法應予糾正。至于林某某、李某某提交的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蘇某再179號民事判決書，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統一法律適用加強類案檢索的指導意見（試行）》的規定，檢索到的類案為指導性案例的，人民法院應當參照作出裁判。該判決并不符合上述規定，林某某、李某某認為本案應參照該判決的主張不能成立。

關于某投資服務公司調取證據的申請，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九十五條的規定，不予準許。

綜上所述，某投資服務公司提出的再審申請理由成立，依法應予支持。二審判決適用法律不當，依法應予糾正。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依法應予維持。山東高院于2021年12月15日作出（2021）魯某再469號民事判決：一、撤銷青島中院（2020）魯02民終8398號民事判決；二、維持黃島區法院（2019）魯0211民初20447號民事判決。二審案件受理費22800元，由林某某、李某某負擔。

林某某、李某某不服再審判決，向山東省人民檢察院申請監督。

山東省人民檢察院查明：1.本案系某投資服務公司向河東區法院提起訴訟，河東區法院于2019年9月9日受理案件，因林某某、李某某提出管轄權異議，受訴法院經審查認為異議成立，于2019年10月21日作出（2019）魯1312民初4981號民事裁定，裁定本案移送黃島區法院審理。

2.在河東區法院審查期間，林某某與蓋某某對雙方的借款往來進行對賬，簽訂《協議書》，內容為：“借款人蓋某某自2013年1月14日起向出借人林某某借款總計19筆，總計金額10130000元，雙方約定借款利率為月息1%，現雙方對所有借款對賬，確認并達成如下一致意見：（1）截止對賬之日，借款人蓋某某共欠出借人林某某本金629232元（注：已扣減2019年9月11日借款人蓋某某代出借人償還某銀行青島分行的債務本息合計1900768元，借款人同意從欠款中抵銷相應金額）。（2）對于上述借欠款本金借款人仍按月息1%支付利息直至借款人還本付息之日為止，特此確認，并承諾及時清償上述欠款。（3）如有爭議，雙方一致同意由黃島區法院管轄。”林某某、蓋某某在《協議書》上簽署的日期分別為2019年9月12日、10月14日。《協議書》附有《個人借款往來對賬單》，該對賬單詳細列明雙方銀行賬戶資金交易情況。

3.山東省臨沂市蘭山區人民法院（2017）魯1302刑初1741號刑事判決判令蓋某某及其任法定代表人的乳業公司等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該判決查明的事實中載明：蓋某某吸收林某某存款230萬元且已歸還。

最高人民檢察院對山東省人民檢察院查明的事實予以認可。除此之外，最高人民檢察院與山東高院判決查明的事實認定一致。

最高人民檢察院抗訴認為，再審判決適用法律確有錯誤。本案的爭議焦點為：在債權人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與債務人蓋某某是否可以行使抵銷權。

第一，在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債權人代位權之訴后，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的地位不應受到影響，其對債務人蓋某某的抗辯，同樣可以對抗某投資服務公司。《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十八條第一款規定，“在代位權訴訟中，次債務人對債務人的抗辯，可以向債權人主張。”現行法律及相關司法解釋并無限制次債務人行使抗辯權的范圍。某投資服務公司在代位權訴訟中，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對債務人蓋某某的抗辯，可以向債權人某投資服務公司主張。再審判決指出，“在代位權訴訟中，次債務人對債務人的抗辯可以向債權人主張，但該抗辯權僅是對債權真實性的抗辯。”該解釋限縮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的抗辯權，適用法律確有錯誤。

第二，在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債權人代位權之訴后，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可以主張法定抵銷。在對賬前，債務人蓋某某雖對林某某、李某某享有債權，但林某某對蓋某某亦享有債權。2019年10月14日，蓋某某與林某某進行對賬，簽訂《協議書》，載明：蓋某某自2013年1月14日起向林某某借款總計19筆，總計金額10130000元，雙方約定借款利率為月息1%。《協議書》第一條約定，截止對賬之日，蓋某某共欠林某某本金629232元（注：已扣減2019年9月11日借款人蓋某某代出借人林某某償還某銀行青島分行的債務本息合計1900768元，蓋某某同意從欠款中抵銷相應數額）。《合同法》第九十九條規定，當事人主張抵銷的，應當通知對方。通知自到達對方時生效。蓋某某與林某某對賬時，明確約定借款人蓋某某代出借人林某某償還某銀行青島分行的債務本息合計1900768元，借款人同意從欠款中抵銷相應數額。該抵銷經雙方當事人簽字確認，已經發生法律效力。

第三，再審法院認為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與債務人蓋某某就互負債務達成互抵合意，與代位權訴訟的立法目的相違背，適用法律不當。代位權訴訟的立法目的是為債權保全，需通過提起代位權訴訟的方式行使，代位權是否成立及能否行使需經司法審查，權利實現途徑較為嚴格。法定抵銷權是形成權，只要滿足法定抵銷的條件，一方當事人通知對方，在通知到達對方時生效，雙方互負債權債務在對等額內消滅。因此，在債權人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與債務人蓋某某行使抵銷權，與代位權的立法目的并不相悖。

第四，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基礎是債務人必須存在真實合法的債權，次債務人林某某與債務人蓋某某已對案涉債權予以抵銷，蓋某某對林某某、李某某的債權消滅，某投資服務公司無權行使代位權。再審判決支持某投資服務公司向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主張代位權，適用法律確有錯誤。綜上，最高人民檢察院認為山東高院（2021）魯某再469號民事判決適用法律確有錯誤。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2021年修正）第二百零七條第六項、第二百一十五條第一款、第二百一十六條第一款的規定，提出抗訴。

林某某、李某某再審請求：撤銷山東高院（2021）魯某再469號民事判決，依法改判維持青島中院（2020）魯02民終8398號民事判決；一審、二審、再審案件受理費、保全費等訴訟費用由某投資服務公司全部承擔。林某某、李某某同意抗訴意見，并補充以下意見：（一）從法律分析，其一，抵銷權屬于形成權，屬于債權債務終止的法定情形，以權利人依其單方意思表示引起法律關系變動，抵銷的效力溯及自抵銷條件成就之時。其二，代位權訴訟中的抗辯權應當包括抵銷的抗辯。《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535條規定相對人對債務人的抗辯可以向債權人主張。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法典的理解與適用中也明確表述“相對人對債務人的一切抗辯，均可依法行使：不僅是訴訟時效屆滿的抗辯、抵銷的抗辯、同時履行的抗辯”。再審判決將抵銷抗辯的合法權利限縮為僅限真實性，違反法律明文規定。且《民法典》第538條、第539條規定，債務人無償處分和不合理低價交易時債權人享有撤銷權，具體規定的情形不包括抵銷，抵銷屬于債權債務當事人的合法形成權，再審判決將合法抵銷行為與轉讓、免除等非法詐害行為混為一談，屬于對法律規定進行擴大解釋，明顯違法。另《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以下簡稱《企業破產法》）第40條規定，債權人在破產申請受理前對債務人負有債務的，可以向管理人主張抵銷。該規定即相當于被執行人在執行程序中也有權抵銷，當然更應當允許在審判程序中主張抵銷。其三，代位權屬于合同的保全制度，不屬于優先權。抵銷權是形成權，雖然形成權不一定優先于代位請求權，但代位請求權一定不優先于形成權。（二）本案爭議焦點是抵銷權能否行使，而不是代位權能否行使，申訴人與蓋某某達成抵銷合意，并經生效法律文書確認，債權債務經抵銷而歸于消滅，代位權行使的首要前提“存在合法有效的到期債權”即不存在，基于代位權的訴訟請求應當予以駁回。

某投資服務公司答辯稱，山東高院再審判決并無不當，應予以維持。（一）就普遍法律適用而言，在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后，債務人和次債務人不得行使抵銷權。1.代位權屬于“合同的保全”，具有債權保全性質。代位權一經行使，債務人對代位權標的的債權權能已受到限制，該權能包括“抵銷權”。此時，《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十八條第一款規定的次債務人對債務人的抗辯，不包括抵銷權。此并非限縮解釋，而是屬于合同法第99條規定的“依據法律規定不得抵銷”的情形。2.在代位權訴訟中，法定抵銷權能否行使存在一定爭議，但代位權的行使效果中明確禁止債務人作出債權處分的意思表示，因此約定抵銷權一定不得行使。蓋某某與林某某、李某某間的債權債務不是數額確定的單一金錢之債，其標的物的種類、品質并不相同，雙方抵銷不屬于法定抵銷，而是雙方達成合意，屬于約定抵銷。3.代位權賦予了債權人穿透債務人和次債務人合同（或債權）黑幕的權利，對債務人和次債務人間的法律關系而言是一種外部法律關系。與代位權相比抵銷權是一種內部關系，內部約定的關系一般不能對抗外部第三人。法院對抵銷權的成立應予以嚴格把握。4.林某某用以抵銷的追償權之債，發生在其知曉蓋某某存在資產不足以清償其他債權人債權之后。參照《企業破產法》第40條的規定，為平衡抵銷權人個體利益和集體債權人團體利益，應限制抵銷權的行使。此時，林某某抵銷權的行使受限于《合同法》第99條不得主張抵銷的除外情況。5.根據公平原則，法律應保護積極行使權利的債權人，這是各個債權人機會公平的體現。因抵銷權并不具備債權清償上的法定優先性，故享有抵銷權的次債務人及代位權中的債權人在行權上應站在同一起跑線，法律應保護在先行使權利的人。（二）本案不符合抵銷權實現的構成要件。1.債務人蓋某某與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間的債權債務關系抵銷是基于《協議書》，在有代位權訴訟的情況下，債務人與次債務人間的互抵行為的真實性應予以嚴格審查和把握。2.本案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提供的證據不足以證明其對債務人蓋某某享有債權。蓋某某與林某某之間的借貸債權存在諸多疑點，其舉證無法達到借貸之債明確具體的標準，雙方債權關系存疑，蓋某某和林某某在特定時間內有串通行為，雙方債權債務抵銷實際上屬于惡意抵銷，不應予以支持。綜上，山東高院判決結果正確，在蓋某某出現資不抵債的情況下，平等保護了各債權人的權利。請求予以維持。

本院再審中，雙方當事人未提交新證據，對原審判決查明的事實及抗訴機關另查明的事實未提出異議，本院予以確認。

為查明案件事實，本院依職權調取證據如下：1.臨沂市蘭山區人民法院（2017）魯1302刑初1741號刑事判決書和該判決書第27頁所示的“收據、記賬憑證、審計報告及補充說明”等證據，擬查明蓋某某吸收林某某230萬元是否確已歸還，該款項與本案雙方對賬抵銷債權債務是否有關。2.林某某、蓋某某抵銷債權債務時，所列《個人借款往來對賬單》中涉及的中國民生銀行、中國建設銀行和青島銀行等三個銀行2013-2017年的兩人個人銀行賬戶交易明細清單，擬查明林某某和蓋某某抵銷的債權債務關系是否真實存在。針對上述證據，林某某質證認為，對所有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關聯性均無異議，這些證據完全能夠證明其和蓋某某于2019年10月14日就雙方之間的資金往來簽訂的對賬協議是有款項往來依據的，并非某投資服務公司懷疑的林某某和蓋某某之間惡意串通、弄虛作假所為，并對證據2中同其與蓋某某抵銷所列《個人借款往來對賬單》交易往來存在出入部分進行了解釋。某投資服務公司質證認為，對證據1的真實性、合法性予以認可，對證明的事項有異議，蓋某某涉及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刑事卷宗中的恒正會計師事務所做出的《關于對臨恒會專字［2017］030號專項審計報告的補充說明》雖是對乳業公司進行的審計，但時任該公司法定代表人且為實際控制人的蓋某某與乳業公司賬目混同，既然刑事案件中會計審計表明蓋某某僅吸收林某某230萬元，且已歸還，那么雙方就不存在其他的債權債務關系，即林某某與蓋某某用于抵銷的債權債務并非真實存在；對證據2的真實性、合法性予以認可，對證明目的有異議，林某某和蓋某某明知債權人代位權訴訟的法律后果而實施對賬、抵銷行為，存在雙方惡意串通進行逃債的可能，以上證據的證明標準應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才能證明其是正常債權債務關系，林某某目前提供的證據不能證明其與蓋某某的交易款項系基于一個借貸關系產生，雙方債權債務關系不能成立。

針對上述證據，本院認證如下：申訴人林某某、李某某與被申訴人某投資服務公司對上述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無異議，予以確認。證據1能夠證明確存在蓋某某吸收林某某230萬并已歸還的事實，且吸收并返還款項的時間與本案蓋某某、林某某債權債務抵銷《個人借款往來對賬單》的交易時間無重疊，該230萬元與蓋某某、林某某債權債務抵銷無關。證據2系本院依職權調取的蓋某某與林某某之間的交易明細，發生于2013-2017年，不存在為應付本案而作假的可能，該交易明細能夠證明林某某和蓋某某抵銷的債權債務關系確系真實存在。某投資服務公司雖然否定蓋某某與林某某抵銷之債權債務的真實性，認為“既然刑事案件中會計審計表明蓋某某僅吸收林某某230萬元，且已歸還，那么雙方就不存在其他的債權債務關系”，但該會計審計只能表明蓋某某向林某某非法吸收的資金僅有230萬元，不能證明除該筆款項之外，蓋某某與李某艷之間沒有債權債務關系，對某投資服務公司的抗辯，本院依法不予支持。上述證據與本案均具有關聯性，予以認可。

另查明，河東區法院（2017）魯1312民初881號民事判決書載明：2016年10月18日，某投資服務公司與乳業公司等簽訂借款合同，約定借款600萬元，期限4個月，蓋某某等5個自然人、2家公司出具保函作為保證人承擔連帶責任擔保。河東區法院作出的（2019）魯1312執恢291號執行裁定書載明：被執行人包括乳業公司等3家公司、蓋某某等5個自然人，查封700萬財產。河東區法院執行局2019年12月19日《情況說明》載明：前述881號民事判決已經發生法律效力，至2019年12月19日被執行人均未履行相關義務。

蓋某某對林某某、李某某的債權形成情況：某銀行青島分行訴林某某、李某某、蓋某某金融借款案，于2017年7月18日立案，2017年8月14日作出（2017）魯0211民初11453號民事判決。該判決查明：2014年8月28日，某銀行青島分行與林某某、李某某簽訂《綜合授信合同》，約定授信額度為人民幣220萬元，授信用途為經營周轉，期限自2014年8月28日至2017年8月28日。同日，某銀行青島分行與林某某、蓋某某、青島某某配送有限公司簽訂《最高額擔保合同》，約定對《綜合授信合同》項下的全部債權提供擔保，其中，青島某某配送有限公司提供連帶責任保證，林某某、蓋某某分別以其房屋提供抵押擔保（林某某的房屋為一層網點，蓋某某的房屋為某某東路364號樓三單元602室），并辦理了抵押登記。2016年8月25日某銀行青島分行向林某某發放貸款220萬元，貸款期限自2014年8月25日至2017年8月25日。2017年6月14日林某某向某銀行青島分行提交《提前清收貸款申請》一份，稱“根據近期發生的一些事情和變故來看，貸款到期后借款人和擔保人可能無法償還該筆借款，請求啟動提前清收貸款程序。具體原因：1.我方因資金問題到期還不了款；2.擔保人蓋某某涉訴涉案已被批捕，事由是非法集資；3.擔保抵押物被法院多次輪候查封”。判決：1.林某某、李某某于判決生效十日內償還借款本金220萬元及利息。2.……3.青島某某配送有限公司對上述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4.某銀行青島分行對林某某、蓋某某抵押的房產在抵押擔保的范圍內享有優先受償權。2017年10月18日某銀行青島分行給黃島區法院出具《情況說明》載明：已將《綜合授信合同》《最高額擔保合同》項下債權轉讓給陳某某。2017年10月27日《強制執行申請書》載明：申請人陳某某，被申請人蓋某某。黃島區法院10月28日《立案審批表》載明批準立案，2019年1月31日黃島區法院作出（2017）魯0211執4817號之二執行裁定書，裁定拍賣蓋某某名下抵押房產。2019年9月11日黃島區法院（2018）魯0211執恢612號執行裁定載明：于2019年8月31日依法拍賣了蓋某某名下房屋及車庫，競買人王某梅以1982900元競得，扣除執行費24964元，扣除移交河東區法院車庫拍賣款57168元，剩余1900768元已發放給陳某某。因未發現其他可執行財產，裁定終結本次執行程序。案款發放收據顯示陳某某于2019年9月11日領取該款。

山東省臨沂市蘭山區人民法院于2018年12月3日作出的（2017）魯1302刑初1741號刑事判決載明：蓋某某因涉嫌詐騙罪于2017年3月2日被刑事拘留，同年4月8日被宣布逮捕，現羈押于臨沂市看守所。2001年4月5日，被告人蓋某某注冊成立被告單位乳業公司并擔任法定代表人和實際控制人。自2009年起，乳業公司以承諾還本付息方式累計向社會不特定對象237人吸收存款176173275.4元，用于公司經營、投資及償還債務。截至案發前，尚有22104469元未還。

某投資服務公司于2019年9月5日向河東區法院提起本案代位權訴訟，河東區法院于2019年9月9日立案受理，并于9月19日向雙方送達受理應訴及開庭傳票等。9月28日林某某、李某某提出管轄權異議，河東區法院審查認為異議成立，于2019年10月21日作出（2019）魯1312民初4981號民事裁定，將本案移送黃島區法院審理。黃島區法院于2019年12月9日立案受理，并作出本案一審判決。

本院再審認為，根據檢察機關抗訴事由和當事人再審請求及理由、答辯意見，結合原審審理情況，本案爭議焦點為：在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次債務人和債務人之間能否行使抵銷權。

第一，《合同法》第九十九條第一款規定：“當事人互負到期債務，該債務的標的物種類、品質相同的，任何一方可以將自己的債務與對方的債務抵銷”。據此，當事人行使抵銷權的條件是：1.當事人互負債務；2.債務均已到期；3.該債務的標的物種類、品質相同；4.一方當事人行使抵銷權的意思表示到達對方當事人。本案中，林某某與蓋某某相互負有債務，債務均已到期，互負的債務均為金錢債務，且雙方對抵銷簽署了協議，完全符合該條規定。某投資服務公司提出的林某某與蓋某某不得抵銷的抗辯，與該條法律規定相悖，本院不予支持。

第二，《合同法》第九十九條第一款同時規定了抵銷的除外情形：“依照法律規定或者按照合同性質不得抵銷的除外。”根據法律及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抵銷不能行使的三種情形包括：一是根據債務性質不得抵銷；二是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三條規定，當事人約定不得抵銷的，不得抵銷；三是依照法律規定不得抵銷，如《企業破產法》第四十條列舉了不得抵銷的三種情形，《中華人民共和國信托法》（以下簡稱《信托法》）第十八條的規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農村土地承包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農村土地承包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十七條的規定等。本案系兩自然人行使抵銷權，沒有根據債務性質不得抵銷之情形，雙方也沒有約定不能抵銷的情況，亦不存在破產、信托、農村土地承包等法律關系，不適用《企業破產法》《信托法》《農村土地承包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等法律、司法解釋的規定，且某投資服務公司沒有提出其他不得抵銷的法律或者司法解釋的規定，所以本案不存在依據法律規定不得抵銷之情形。可見，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不是《合同法》第九十九第一款規定的除外情形，提起代位權訴訟不是限制抵銷行使的法定條件，不影響次債務人與債務人之間行使抵銷權。因此，某投資服務公司關于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次債務人與債務人之間的抵銷權不得行使的抗辯，本院不予支持。某投資服務公司還辯稱，應參照《企業破產法》第四十條的規定，限制林某某與蓋某某之間抵銷權的行使，并將適用《企業破產法》第四十條規定作為符合《合同法》第九十九條規定的“依據法律規定不得抵銷”的情形。本院認為，本案的爭議是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后，兩自然人之間是否可以抵銷。由于我國目前沒有全國統一的個人破產立法，個人破產與企業破產存在諸多不同之處，在此前提下，某投資服務公司關于司法機關應參照《企業破產法》第四十條的規定處理本案的爭議，沒有法律依據。對該抗辯，本院不予支持。

第三，《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十八條第一款規定，“在代位權訴訟中，次債務人對債務人的抗辯，可以向債權人主張。”債權人代位是指權利行使上的代位，其代位行使的是債務人的權利，但并不妨礙次債務人依法行使抵銷權。現行法律及相關司法解釋并無規定限制次債務人行使抗辯權的范圍。所以，根據該司法解釋的規定，在代位權訴訟中，次債務人林某某當然可以將對債務人蓋某某的抵銷抗辯，向債權人某投資服務公司主張。故某投資服務公司關于在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林某某無權行使抵銷權的抗辯，本院不予支持。某投資服務公司辯稱，蓋某某行使抵銷權應受債權人代位權之制約，債權人代位權之訴一經提起，債務人蓋某某對代位權標的的債權處分權能已受到限制。該抗辯沒有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某投資服務公司還辯稱，蓋某某與林某某之間的抵銷系約定抵銷，約定抵銷在此情況下一定不能行使。本院認為，蓋某某與林某某互負金錢債務，通過對賬簽訂協議達成抵銷，不是《合同法》第一百條規定的約定抵銷，且約定抵銷在代位權訴訟中不能行使的抗辯不符合《合同法》第九十九條的規定，沒有法律依據。對某投資服務公司的該項抗辯，本院不予支持。

第四，從抵銷的主要功能來看，其一是節省給付的交換，降低交易成本；其二是確保債權的效力。抵銷本身具有一定的擔保功能。在雙方當事人互負債務時，如當事人一方只行使自己的債權而不履行自己的債務，則另一方就會受到損害，抵銷則能克服這一弊端。從抵銷可以發揮債的擔保作用而言，本案中，當林某某知曉自己作為債權人代位權訴訟中的次債務人，被主張向債權人某投資服務公司履行對債務人蓋某某的清償義務時，如不允許林某某行使抵銷權，相當于債務人蓋某某只行使自己的債權，不履行自己的義務，這對林某某當然不公平。因此，根據抵銷的法律規定，次債務人林某某當然可以依據其與蓋某某之間已存在的債權債務關系，向債權人某投資服務公司依法行使抵銷權，主張其與蓋某某之間的互負債務抵銷。

第五，代位權訴訟中，次債務人與債務人行使抵銷權的前提是，雙方抵銷之債權債務系真實存在，以防止次債務人與債務人惡意串通，虛構抵銷事實，損害債權人的權利。本院在審理本案時，對林某某與蓋某某之間簽訂對賬協議是否有真實交易作為基礎，會不會是虛構交易，本院需要依職權調查才能查明客觀事實。為此，本院依職權調取了案涉交易明細。根據調取的二人之間的交易明細及現有證據，林某某與蓋某某之間進行債權債務抵銷時的《協議書》及所附的《個人借款往來對賬單》均有雙方簽字認可，調取的交易明細能夠證明《個人借款往來對賬單》所附的每一條交易記錄真實。一審法院到山東歷山監獄開庭，當時在服刑的蓋某某也自認，其一直與次債務人林某某有民間借貸往來，沒有借條，雙方的所有經濟往來均是借款和還款。故本院確信，林某某與蓋某某抵銷之債權債務系真實存在。某投資服務公司還辯稱，本案不符合抵銷權實現的構成要件，一是在有代位權訴訟的情況下，債務人與次債務人間的互抵行為的真實性應予以嚴格審查和把握；二是本案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提供的證據不足以證明其對債務人蓋某某享有債權。但是，某投資服務公司并無任何證據否定法院依職權調取的交易明細，故對其抗辯，本院不予支持。

此外，某投資服務公司還辯稱代位權賦予了債權人穿透債務人和次債務人合同（或債權）黑幕的權利，對債務人和次債務人間的法律關系而言是一種外部法律關系，抵銷權是一種內部關系，內部約定的關系一般不能對抗外部第三人；且根據公平原則，法律應保護積極行使權利的債權人。本院認為，該抗辯不符合《合同法》第九十九條關于抵銷的規定，本院不予支持。

綜上，在債權人某投資服務公司提起代位權訴訟后，次債務人林某某與債務人蓋某某之間可以行使抵銷權。經過抵銷，蓋某某對林某某、李某某已不享有債權。根據《合同法》第七十三條和《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十一條的規定，代位權的成立應以債務人享有對次債務人的到期債權為前提。本案債務人蓋某某對次債務人林某某、李某某的債權已消滅，某投資服務公司作為蓋某某的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基礎已不存在，其行使代位權的請求本院不予支持。最高人民檢察院的抗訴意見成立。林某某、李某某的再審請求與理由成立，本院予以支持。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21）魯某再469號民事判決適用法律錯誤，應予以糾正。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一十八條第一款、第一百七十七條第一款第二項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21）魯某再469號民事判決；

二、維持山東省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魯02民終8398號民事判決，即：駁回某某投資服務有限公司的訴訟請求。

一審案件受理費22800元，減半收取11400元，保全費5000元，二審案件受理費22800元，均由某某投資服務有限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楊永清

審 判 員　郭忠紅

審 判 員　楊心忠

二〇二五年六月三十日

法官助理　周　倩

書 記 員　牛　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