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烏孫歸去不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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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一封自烏孫發往長安的信函，隨著急促的馬蹄聲抵達敦煌懸泉置，行政長官置嗇夫立刻遣驛卒快馬加鞭，直奔長安。

后來他才知道，這封信出自遠嫁烏孫的解憂公主之手。信中，她向漢帝懇請“愿得歸骸骨，葬漢地”。那一年，解憂公主已經70歲了。

不久后，為大漢西部邊疆安定奉獻了畢生心血的解憂公主終于再次越過長城——正如她50年前出嫁時那樣，東歸故土。兩年后，公元前49年，解憂公主終老長安。

玉帛朝回望帝鄉，烏孫歸去不稱王。

天涯靜處無征戰，兵氣銷為日月光。

唐代詩人常建的這首《塞下曲》，生動描繪了烏孫與漢朝化干戈為玉帛后的太平景象——烽煙散盡，長城內外到處充滿日月的清輝。而這一切，正與解憂公主在烏孫數十年的不懈努力和堅守息息相關。

▲影視劇中的解憂公主形象。（圖片來源：紀錄片《河西走廊》截圖）

（一）解憂公主為何“解憂”？

西漢初年，冒頓單于帶著他的三十多萬“控弦之士”，統一了北方草原地區。強大起來的匈奴，屢犯西漢邊郡，對西漢政權造成極大的威脅。

在西域，匈奴設立“僮仆都尉”進行統治。顧名思義，匈奴視西域為奴隸，向各國征收繁重賦稅。此時，綠洲之間的商路被阻斷，西域各族民眾在匈奴壓迫下苦不堪言。

▲生活在河西走廊的月氏部落被匈奴驅逐之后，匈奴單于便把走廊東段封給了休屠王，西段封給了渾邪王，控制該通道。（圖片來源：紀錄片《河西走廊》截圖）

漢武帝繼位后，以雄才大略謀劃破局，制定了“斷匈奴右臂”的戰略計劃，意圖聯合西域諸國對匈奴形成戰略包圍。實力雄厚的烏孫國，便成為這盤大棋中至關重要的落子。

盡管細君公主此前已肩負使命遠嫁烏孫，卻因烏孫國內部政局復雜及對漢朝尚存憂慮，未能完全實現聯盟目標。

當細君公主香消玉殞后，為繼續落實結盟西域的計劃，漢武帝決定再派楚王的孫女、性格潑辣的解憂公主嫁給烏孫首領軍須靡。

解憂公主毅然受命，學習烏孫語言與習俗，踏上了千里和親之路。

▲影視劇中解憂公主的和親車隊。（圖片來源：電視劇《解憂公主》截圖）

（二）解憂公主何以“解憂”？

在烏孫，解憂公主遵從烏孫傳統婚俗，先后嫁給軍須靡、翁歸靡和泥靡三位烏孫王，將漢朝與烏孫的命運緊緊相連。

在翁歸靡執政時期，漢烏關系迎來黃金時代，烏孫成為漢朝在西域對抗匈奴的重要盟友。

解憂公主與翁歸靡伉儷情深，共育三子二女，這些子女不僅成長為烏孫政壇的重要力量，更進一步鞏固了漢烏聯盟，為穩定西域局勢奠定了堅實基礎。

面對匈奴的頻繁侵擾，解憂公主始終保持著清醒的戰略頭腦。昭帝末年，匈奴聯合車師進攻烏孫，妄圖以索要解憂公主為名瓦解漢烏聯盟。危急關頭，解憂公主與翁歸靡果斷向漢朝求援，并提出聯合出兵的作戰計劃。

本始二年（公元前72年），大漢與烏孫組成二十萬聯軍共同出擊，大敗匈奴，使其陷入“大虛弱”的頹勢。此后，北方邊境迎來了“邊境少事”的安寧歲月（《漢書·匈奴傳》）。

▲大漢與烏孫聯軍進攻匈奴路線圖。（圖片來源：紀錄片《河西走廊》截圖）

翁歸靡去世后，烏孫陷入權力紛爭。繼位的狂王泥靡暴虐失道，引發國內動蕩。為穩定局勢，解憂公主與漢使魏如意等人果斷策劃刺殺泥靡的行動，雖未能完全成功，卻彰顯了他們維護烏孫穩定、聯盟西域的決心。

隨后，烏就屠（翁歸靡與匈奴公主所生之子）襲殺泥靡自立為王。在這一緊要關頭，解憂公主的侍女馮嫽（馮夫人）挺身斡旋，最終說服烏就屠放棄獨占王位，促成烏孫分為大、小昆彌兩部。這一睿智決策不僅避免了烏孫的內亂，維系了漢烏友好關系，更使西域局勢重歸穩定，保障了烏孫百姓的安居樂業。

▲持節出使的馮夫人。（AI圖）

解憂公主深知，文化的交流與融合是促進和平與穩定的重要力量。她積極推動中原文化在西域的傳播，多次派遣子女前往長安學習中原文化。

《漢書·西域傳》記載：公元前69年，解憂公主的長女弟史赴長安學習鼓琴，后與龜茲王絳賓聯姻。在弟史的影響下，絳賓對中原文化產生濃厚興趣，大力推行改革，學習中原的禮儀典章制度，推動龜茲迎來蓬勃發展的新時期。

與此同時，解憂公主還帶領中原的能工巧匠將先進農耕技術引入烏孫，推廣漚肥之法，改良農具，創制“耬”等新器械，極大地提高了烏孫的農業生產力。

這些舉措不僅促進了經濟發展，更在潛移默化中增進了西域對中原的文化認同，為民族交融注入持久而深厚的動力。

（三）解憂公主“解憂”之后

解憂公主通過漢烏聯姻與軍事同盟，成功實現漢武帝“斷匈奴右臂”的戰略構想。本始二年的聯合對匈作戰，不僅解除了匈奴對漢朝長達數十年的軍事威脅，更為邊疆百姓創造了休養生息的環境，促進了農牧業復蘇與商貿繁榮。

在解憂公主的推動下，烏孫成為漢朝在西域的戰略支點，其示范效應吸引龜茲、莎車等國主動與漢交好，推動漢朝影響力輻射至整個西域。

這一切為公元前60年西域都護府的設立奠定堅實基礎，標志著中央政權對西域的管轄從羈縻走向制度化，成為多民族國家統一進程中的重要里程碑。

▲嘉峪關魏晉壁畫，士卒們持農具將谷物揚起，充分顯示出當時漢朝在西域的屯墾已有相當規模。（圖片來源：每日甘肅網）

解憂公主將中原文明的火種播撒在烏孫大地。她引入中原先進的農耕技術，逐步改變烏孫以游牧為主的經濟結構；她派遣子女入長安學習，推動中原禮樂制度、儒家思想與烏孫文化深度融合。

烏孫貴族漸慕華風，“樂漢衣服制度”（《漢書·龜茲傳》），音樂藝術也呈現出多元交融的特色。這一文化嬗變不僅豐富了烏孫的文化形態，也增強了其民族凝聚力與文化認同感。

▲新疆昭蘇縣波馬古墓出土的刺繡絲織品。（圖片來源：王炳華著《西域考古文存》）

面對烏孫內亂的危機，解憂公主展現出卓越的政治手腕。無論是策劃刺殺狂王，還是調解大小昆彌之爭，她都以穩定大局為出發點，避免了烏孫的分裂與戰亂。

在解憂公主及其侍女馮嫽的共同努力下，西域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團結景象。她們通過政治斡旋、文化交流與婚姻聯結，打破了地域與民族隔閡，推動“夷夏一家”觀念逐漸形成。各國間貿易往來日益頻繁，文化交流持續活躍，形成了以絲綢之路為紐帶的經濟文化共同體。

▲豫劇《解憂公主》劇照。（圖片來源：《現代藝術》）

長城，這座古老的軍事屏障，曾默默注視少女解憂毅然西行的背影，也在半個世紀后，敞開關門迎回這位白發蒼蒼的歸人。她的身后，已不再是孤寂的駝鈴與對峙的烽火，而是往來不絕的商隊、交融互鑒的禮俗與日益貼近的心靈。

作為民族友好交往的典范，解憂公主的故事至今被廣泛傳頌。解憂公主在西域深耕數十載，其“解憂”之舉不僅重塑了西域政治格局，更在中華文明史上書寫了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維護國家統一的壯麗篇章。

（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號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