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南京軍區裝甲兵副司令員鄒志誠：在皖贛邊打游擊的歲月

原南京軍區裝甲兵副司令員鄒志誠

在皖贛邊打游擊的歲月

鄒志成

參軍第一仗就出了名

1928年1月，方志敏、邵式平、黃道等領導了橫峰、弋陽農民起義，創建了贛東北革命根據地。我的家鄉橫峰是贛東北革命根據地的主要部分之一。橫峰各區、鄉都建立了蘇維埃政權，共產黨領導貧苦老百姓“打土豪、分田地”，深得當地群眾的信任。人民群眾的革命熱情也非常高，各鄉村都相繼建立了游擊隊、農民協會、糾察隊、兒童團等革命組織，處處紅旗飄飄。當時，贛東北革命根據地紅軍有個內部不成文的規定：每年5月每個部隊都要打一次勝仗，以鼓舞革命斗志，擴大紅軍的影響。為了更好地打勝仗，紅軍在每年的4月份左右都要補充新兵。1932年4月，我們區蘇維埃政府召開參軍動員大會，動員符合條件的群眾參加紅軍。我家里非常窮，兄弟姐妹五人，我排行老四，在參加紅軍前，父親就出世部志成近度了。我也知道，紅軍是窮人的隊伍，是為貧苦大眾謀利益的軍隊，而且提倡官兵平等。于是，年僅16歲的我不加思索地報了名。在報名的第三天就離開了家，5月初，我來到贛東北軍區報到，因年齡和個子小，被分配到連隊當文書。

1932年5月中旬的一天，機會終于來了，聽說國民黨二十一師正向根據地開過來。當時，我們早早地埋伏在敵人要經過的小山頭。由于根據地彈藥緊張，而我又是新兵，班長只給我三發子彈，并叫我趴在隱蔽地學習打仗，不到萬不得已不準開槍。戰斗打響后，我看見一名敵軍官正在指揮沖鋒，就用槍瞄準他，感到有把握了我就扣動扳機，只聽“嘣”的一聲敵軍官就應聲倒下。戰斗結束后，大家都說我的槍法準，我說當時是碰巧。就這樣我一下子出名了。

戰斗結束后不久，我就被調到閩浙贛軍區總指揮部，當總指揮唐在剛的勤務兵。做勤務兵時，組織上第一次給我配備了手槍，當時心里非常高興。我在擔任勤務兵的一年多時間里，一有空閑時間就練習射擊，逐漸練得一手好槍法。1933年，組織上見我頭腦反應快、槍法準、政治上也過硬，就把我挑選到皖浙贛游擊隊特委書記王豐慶身邊當警衛員。從此，我在王豐慶的領導下干革命，直到1938年初擔任陳毅同志的警衛員。為了更好保衛首長，我更加勤練槍法。可以說，手槍、駁殼槍、步槍、各種機槍、六零炮、步兵炮、火箭筒，甚至還有從敵人那里收繳來的坦克和汽車，只要我見到了，就要弄個明白。就這樣，我漸漸地成了部隊里的神槍手。

分兵打游擊

1934年4月，王豐慶與柳真吾、周成龍等一起，領導創建了皖贛邊新蘇區。皖贛邊蘇區是閩浙贛蘇區的一個分區。黨政軍機關設在贛東北的浮梁縣程家山。柳真吾任中共皖贛分區區委書記兼皖贛軍分區政委，周成龍任軍分區司令員。當時，王豐慶任皖贛蘇維埃政府主席兼紅軍獨立師政委，皖贛邊紅軍和游擊隊共約2200人。

中央紅軍長征后，尤其是方志敏領導的北上抗日先遣隊失敗后，敵人對閩浙贛革命根據地進行了更加瘋狂的“清剿”。1934年冬，敵人集中優勢兵力“圍剿”皖贛蘇區。皖贛軍分區機關部隊為保存有生力量，放棄了根據地，開始了艱苦卓絕的游擊戰爭。剛開始打游擊戰爭時，我們有時一天能與敵人展開二三次的小規模戰斗。后來我們逐漸明白，在敵強我弱的白區，保存實力更為重要。為盡可能地避免與強敵作戰，我們經常要在夜間，從一個村莊轉移到另一個村莊，而在天亮之前必須轉移到山上，以免被敵人發現。從此，我們總是白天待命，夜晚行動，基本上再也沒有住過房子；一年也吃不上兩頓熱飯，往往是吃了這餐根本不知道下一餐什么時間能吃上。爬高山、鉆山洞、進樹林，幾乎成為了我們的家常便飯。即使這樣，一不小心我們就會在山頭上被敵人包圍七八層。有時，包圍持續的時間能達好幾個月。敵人的目的就是打不死我們，也要凍死、餓死我們。記得1934年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們70多人被敵人包圍在江西的張功山上，由于天氣寒冷，一天夜里凍死了20多名戰士，凍傷的也有七八人。看到這些戰友離去，我們傷心極了，發誓要替他們報仇雪恨。

1934年12月，我隨皖贛軍分區機關部隊由浮梁轉移到安徽秋浦地區。1935年1月，又被迫轉至江西樂平縣朱家廟。這時，區委與省委的聯系已完全中斷。為了擺脫敵重兵“圍剿”，改變被動局面，柳真吾在朱家廟主持召開分區委會議，研究斗爭策略。會議確定了部隊分兵游擊、領導機關分散活動的方針。具體部署是：柳真吾率分區保衛隊赴都湖鄱彭地區，王豐慶和獨立師師長匡龍海率獨立師赴貴秋東地區，開展游擊戰爭，建立游擊根據地；分區機關和下屬中心縣委機關人員分散到樂平、浮梁、婺源一帶，轉入地下，進行隱蔽斗爭。分區委從實際出發的決策，適應了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后的嚴峻形勢，使皖贛邊斗爭局面出現了新的轉機。會后，柳真吾、王豐慶等即分別率隊奔赴目的地。

牌樓、殷匯之戰

1935年2月初，我隨王豐慶、匡龍海率獨立師主力向貴秋東地區開進。途中，與軍分區司令員周成龍不期而遇，并一起到達秋浦姚黃地區，與當地黨組織及他們領導的游擊隊取得了聯系。隨后，在秋浦的高山重建貴秋東中心縣委。同時，在姚黃成立祈（門）秋（浦）貴（池）中心縣委。周成龍、王豐慶決定留在貴秋東地區領導地方黨組織，發動群眾開展游擊戰爭，開辟貴秋東游擊根據地。匡龍海后來率獨立師主力，從秋浦縣姚黃出發，去江西彭澤地區尋找柳真吾。

同年6月，中共江南特委在高山地區成立，并且將皖贛紅軍獨立師留下的部分兵力和皖贛游擊大隊、皖贛邊區的紅軍長江游擊大隊整編為紅軍獨立團，王豐慶任政委。這樣，王豐慶率領紅軍獨立團，在貴秋東地區活動，堅持到3年游擊戰爭的勝利結束。

8月間，我們紅軍獨立團在牌樓一帶活動。一天，根據可靠情報，國民黨軍隊的一支部隊將路過牌樓，兵力約1個連。王豐慶和獨立團的其他領導立即擬訂好作戰方案，將部隊帶至敵人的必經之——塘丁沖進行埋伏。竹塘丁沖，地理位置很好，兩山夾一洼，極利于埋伏。戰士們一進入陣地，就見敵軍露頭了。戰士們放過先頭部隊，當敵人的大隊人馬大搖大擺地進入伏擊圈時，王豐慶抬手就是一槍，騎在馬上的敵軍連長應聲栽下馬來。接著，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響徹整個山坳。紅軍戰士們的子彈像長了眼睛似的，顆顆都往敵人身上鉆。敵人的隊伍頓時亂作一團，他們見當官的斃命，根本無心抵抗，有的丟掉槍支就跑，有的跪地求饒，有的干脆脫去軍裝，偽裝成百姓。戰士們在王豐慶的率領下，窮追猛打，不一會兒就打死打傷敵人30多人，大部分敵人被俘，繳獲槍支32條、子彈500余發、手榴彈20個、軍號1把。戰斗的勝利，大大激勵了廣大戰士的斗志，當地的人民群眾殺雞宰豬進行慰問，慶賀紅軍獨立團牌樓戰斗的勝利。

為擴大戰果，王豐慶等紅軍獨立團領導決定乘勝前進，消滅貴池殷匯鎮的守敵。貴池重鎮殷匯，是安（慶）屯（溪）公路上的咽喉要道，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當時，國民黨反動武裝在殷匯有一個保安中隊。他們在當地可謂一霸，吃喝玩樂，任意搶掠，還到處抓壯丁，無惡不作，當地百姓是敢怒而不敢言。王豐慶和獨立團的領導認真分析了敵我雙方的情況，制定了詳細的作戰計劃。這天，我們紅軍獨立團的全體指戰員在政委的率領下日夜兼程，餐風露宿，向殷匯進發。到了目的地后，王豐慶和全體戰士顧不上長途跋涉的勞累，立即選擇好有利地形，開始向敵人發動進攻。起初，敵人據守在堅固的碉堡內，集中火力，負隅頑抗。但在紅軍獨立團的強大攻勢面前，敵人傷亡慘重，不得不繳械投降。這次戰斗，殲滅了敵人一個保安中隊，生俘中隊長，燒毀敵人碉堡五個，繳獲槍支50余支。此外，還繳獲許多布匹、藥品、鞋襪等物資。

激戰高山

在我們的游擊戰中，最激烈的是高山保衛戰。1936年元月下旬，項街之敵300余人打響了進攻我高山游擊區的第一槍。當他們爬到雞柵口時，遭到王豐慶親領的第一游擊大隊、特區保衛隊180余人的堅決堵擊，戰斗從上午9時打到下午3時，敵人發起3次瘋狂沖鋒，均被我擊退，只得抬起20多具尸體和傷兵退回原地。2月初，丁香樹、長毛岡之敵200來人分兩路向黃豆嶺進攻，我第二游擊大隊和山坑、西坑、謝家畈的赤衛隊在黃豆嶺迎擊來敵，經過一陣猛烈射擊，我軍躍出工事，居高臨下發起沖鋒，很快將敵人攆下山。

2月中旬，敵人從東、西兩面同時向我高山進攻。由于寡不敵眾，我第二游擊大隊只得且戰且退到石門口固守。西線的第一道防線被沖破后，我們腹背受敵，傷亡很重，只得向小龍坑方向撤退。敵人爬上黃豆嶺，竄進謝家畈，就開始燒殺搶掠，幾十戶人家的謝家畈化為灰燼，留在村里的群眾全被抓走。西路的敵人向堅守在石門口的我第一游擊隊和赤衛隊進攻，由于地形險要，敵人從早上打到傍晚，未能沖進石門，只得狼狽地退回去了。高山保衛戰持續一個多月，雖然敵人沖破了東、西兩路的第一道防線，但始終不敢在山上駐扎，敵人一走，陣地又是我們的了。

在頻繁的戰斗中，我軍消耗了一定力量，加之保衛戰繳獲敵人物資不多，群眾被抓走，村莊被燒毀，軍事物資和生活必需品都得不到應有的補充。尤其是子彈奇缺，在后來的每次戰斗中，戰士們只能領到三五發子彈，彈藥缺乏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在這危急關頭，特委召開縣以上干部會議，王豐慶分析了當時的形勢，斷然決定進行革命力量轉移，暫時離開高山到贛東北去找皖浙贛省委。不久，我們三支隊撤離高山，在江西彰公山找到了皖浙贛省委。

1937年12月，我們游擊隊在祁門石灰山接受陳毅同志整編，改稱新四軍第一支隊二團三營，成為新四軍的一部分，走上了抗日救亡的第一線。

當年陳毅上山是我迎接的。我當時在挺進支隊一支隊任通訊及偵察排長。一天，我突然接到特委書記王豐慶的命令，讓我迎接中央派來的陳毅同志。于是，一大早我便帶領11名戰士來到首長要經過的山道旁。大約在上午10點左右，山道上走來了三個人。我派兩個人迎了上去，問道：“你們是誰？”一位穿藍布長衫的男子操著四川口音說道：“我是中央派來的。”我一聽，知道這位男子肯定是陳毅同志了，連忙率眾人從樹叢中出來，上前向首長問好。由于我會武術、槍法好，又燒得一手好菜，王豐慶就安排我做了陳毅同志的警衛員。（李富慧 吳光祥整理）（選自《紅旗漫卷 南京部分紅軍老戰士口述長征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