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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位里工齡最長的老同事平靜地退休了。老林上午交接完工作,中午趁大家午休沒人注意時悄無聲息地走了,為了不打擾任何人,他不等電梯而是走樓梯下樓的,從13層一步一個臺階走到樓下,叫了一個滴滴,平靜地回家了。老林逐級而下,有一種人生走下坡路的蒼涼感覺,當滴滴轉過街角,回頭看見漸漸消失的辦公大樓,不禁觸景生情,淚水默默留下。
老林是當年的初中技校,18歲畢業參加工作,60歲退休,工齡長達42年,養老金初核達到五千多塊,這是唯一讓他感到欣慰的地方,也算是吃到了最持久的時代紅利。老林18歲工作,開始在一線當工人打螺絲,后來因為會寫點豆腐塊文章,被抽調到廠部辦公室寫板報,幸運地辦成了“以工代干”身份,再后來調到公司機關主編簡報,轉成了干部管理崗。
由于檔案里仍然是工人身份,老林在機關里頂著“干部”的帽子,直到退休也沒提個一官半職。比起機關那些干部同事,心里有遺憾有失落;比起一線工人,尤其是當年的技校同學,仍在基層當工人的同齡人,又感到自己很幸運。恍恍惚惚,一會兒感到憂傷,一會兒感到滿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逐漸讓老林平復了退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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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年工齡,42年光陰,就這樣靜靜地畫上了句號。老林一直在崗工作到退休前的最后一天,不像其他機關干部提前半年就“放羊”了。工作交接很簡單,老林一輩子編簡報,無權無勢,除了工作經驗之外沒啥可交接的,再說了,接替他崗位的是領導的遠房親戚,小姑娘就是來占編制混日子的,懶得聽老林啰里吧嗦地講編輯技巧,老林看懂了小姑娘的眼神,關起房門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整整一個上午,老林關著房門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么可收拾的,私人物品早已采取螞蟻搬家的方式一點一點搬回家了。老林在辦公室里收拾東西,更像是一種私人式的告別儀式,默默跟每件辦公用品在做最后的告別。期間,領導來敲門,老林假裝沒聽見,只是一遍又一遍擦拭著那盆綠植的葉子,似乎是對自己“甘當綠葉”的一生做最后的總結,鮮亮的葉片反襯出他的心情,給房間帶來一點生機盎然的跡象,也許他正需要這個獨處的空間來完成內心的過渡。
需要帶走的私人物品,一個水杯,一個靠墊,一摞榮譽證書。老林翻看著一本本榮譽證書,就像一幀一幀看自己的人生膠片。老林的一生,如同一頭默默耕耘、任勞任怨的老黃牛,總體基調就是“綠葉”的命運安排,這些紅彤彤的榮譽證書只是點綴綠葉人生的一朵朵小紅花。可惜的是自己終究是綠葉的一生,襯托著單位那一屆又一屆的“大紅花”。老林突然啞然失笑,那幾朵綻放最顯眼的“紅花”早已“進去”了,自己這片老綠葉如今依然綠如故。老林把榮譽證書扔進了廢紙簍,渾身徹底輕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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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辦公室打來電話,說單位領導下午要歡送你一下。老林口頭上說好好好,內心里卻十分抗拒的。此時此刻,老林只想悄悄地告別自己的職業生涯,不想驚擾任何人,尤其是那些“爭奇斗艷”的紅花,不想陪他們作秀,說幾句言不由衷的話,拍幾下沒有溫度的掌聲。與其面對人走茶涼,不如主動離場,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留下最后優雅的背影,這不是絕情,而是一種透徹的領悟——曲終人散,默契散場,人走茶涼,悄然告別,這是江湖規矩,沒必要虛情假意。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當老林把那些榮譽證書扔在廢紙簍的那一瞬間,心底有一個聲音仿佛在說:“這些曾經定義我的東西,如今不過是一堆廢紙。”法國作家加繆曾說:“人生的意義在于承擔無意義的勇氣。”老林在退休告別的這一刻,終于卸下了所有的外在定義,如同重獲新生,立即感受到了心靈的自由。
第二天,領導和同事看到老林收拾得一塵不染、片紙不留的辦公室,擦拭油亮的綠葉,反襯著廢紙簍里那一抹大紅,不禁唏噓不已,“老林走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似乎他從未來過”。領導想給老林發微信,打開手機一看,老林已經退出了所有工作群,才知道老林跟他們相忘于江湖的去意已決。有的同事唏噓:老林的不辭而別,有種世態炎涼、冷暖自知的悲愴之感。也有同事稱贊:老林活得明白、悟得通透,既然人走茶涼又何必流連忘返?
莎士比亞在《皆大歡喜》中寫道:“整個世界是一個舞臺,所有的男男女女不過是演員。”退休,就是從單位這個舞臺上謝幕的時刻。曲終人散,悄然離去。老林用無聲的告別完成了一場自我救贖的儀式,不悲不喜,不卑不亢。泰戈爾說:“天空中沒有鳥的痕跡,但我已飛過。”老林的舉動告訴大家,最優雅的告別不必歡送,最徹底的離開不留痕跡。你退休時也會這樣悄然離去嗎?歡迎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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