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百萬年薪的錄用通知書那天,我站在CBD的玻璃幕墻前,第一個想分享的人不是面試官,也不是并肩奮斗的同學,而是嫂子。手機屏幕上“嫂子”兩個字被我摩挲得發燙,可指尖懸在撥號鍵上,卻遲遲按不下去。這個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女人,已經“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八年了——八年前,她拿著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笑著說要去外地再婚,從此只在每年春節的電話里,告訴我她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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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凱,出生時父母都已過了不惑之年,家里還有個比我大23歲的哥哥。在我模糊的童年記憶里,哥哥嫂子就像我的第二對父母。哥哥在鎮上的工廠當技術員,嫂子操持著家里的一切,我的書包、球鞋,甚至鉛筆盒里的橡皮,都是嫂子趕集時精心挑選的。父母年紀大了,哥哥嫂子便主動擔起了供我讀書的責任,嫂子常說:“凱凱要好好學,將來考去大城市,給咱老李家爭口氣。”
1998年的夏天,我八歲,人生第一次嘗到了生離死別的滋味。那天下午,我正趴在院子里寫作業,鄰居家的叔叔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喊著“你哥出事了”。等我和父母趕到醫院時,急診室的燈已經滅了,醫生說哥哥在拉貨途中遭遇車禍,搶救了三天三夜還是沒能留住。嫂子撲在蓋著白布的病床前,哭得當場昏厥,醒來后抱著哥哥的遺照,一句話不說,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打濕了照片上哥哥的笑臉。
哥哥的葬禮剛結束,母親就徹底垮了。她原本就有高血壓,經此打擊后精神失常,整天抱著哥哥小時候的衣服,在院子里來回踱步,嘴里念叨著“找哥哥去”。我放學回家,總能看到嫂子跪在母親面前,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飯,耐心地說:“媽,凱凱還等著您做飯呢,您得好好的。”可轉過身,我又會在柴房里看到她偷偷抹眼淚,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
命運的暴風雨從來不會單獨降臨。哥哥去世的第三年,母親在一個飄著細雨的清晨,平靜地停止了呼吸。送走母親的那天,父親蹲在墻角,一支接一支地抽煙,曾經那個愛說愛笑的莊稼漢,一夜之間頭發全白了。家里的頂梁柱接連倒塌,我從活潑好動的孩子變得沉默寡言,放學回家就躲在房間里,不敢看空蕩蕩的院子,更不敢看嫂子紅腫的眼睛。
街坊鄰居都在背后議論,說嫂子肯定熬不住,遲早要改嫁。有熱心的阿姨上門說媒,被嫂子婉言謝絕了。她把哥哥的遺照擦得锃亮,掛在堂屋最顯眼的地方,然后挽起袖子,扛起了家里的重擔。她在鎮上的紡織廠找了份臨時工,每天天不亮就出門,晚上帶著一身棉絮味回家,還要給我檢查作業、給父親洗衣做飯。有一次我半夜發燒,她背著我走了五公里山路去衛生院,山路崎嶇,她摔倒了好幾次,卻死死把我護在懷里,自己的膝蓋擦得血肉模糊。
我以為日子會就這樣艱難卻安穩地過下去,可厄運再次襲來。母親去世半年后,父親突然臥床不起,臉色蠟黃得嚇人。我和嫂子跪在床邊勸他去醫院,他卻擺著手說“老毛病,挺挺就過去了”。直到嫂子哭得說不出話,他才嘆著氣答應去檢查。當“胃癌晚期”的診斷書遞到嫂子手里時,她攥著那張紙,指節都泛了白,卻當著父親的面,笑著說:“醫生說就是胃炎,養養就好了。”
父親的身體日漸衰弱,嫂子每天既要上班,又要往返醫院照顧他,整個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有一次我放學回家,看到她在廚房偷偷啃著干硬的饅頭,面前卻擺著給父親燉的雞湯。我跑過去抱住她的腰,哭著說“嫂子我不上學了,我去打工掙錢”,她卻轉過身,摸著我的頭說:“傻孩子,讀書是你唯一的出路,你哥在天上看著呢,不能讓他失望。”
三個月后,父親也走了。空蕩蕩的家里,只剩下我和嫂子兩個人。那天晚上,嫂子把我摟在懷里,第一次在我面前放聲大哭:“凱凱,別怕,有嫂子在,嫂子不會丟下你的。”黑暗中,她的懷抱溫暖而堅定,像一束光,照亮了我被陰霾籠罩的童年。從那以后,嫂子成了我唯一的親人,也成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進入初中后,我把所有的悲痛都化作了學習的動力。嫂子常說“知識改變命運”,她省吃儉用,給我買輔導資料,請老師補課,自己卻常年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衣服。有一次學校要交學費,她白天在紡織廠上班,晚上又去夜市擺地攤賣襪子,整整熬了一個月,才湊夠了錢。當她把帶著汗味的錢交到我手里時,我攥著那些皺巴巴的紙幣,暗下決心一定要考上好大學,將來好好報答她。
高中三年,我的成績一直穩居年級前列。每次拿到成績單回家,嫂子都會做我最愛吃的紅燒肉,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她的眼睛里滿是欣慰。高考結束后,我每天蹲在村口的小賣部等錄取通知書,當郵遞員喊出我的名字時,我拿著印有“北京大學”字樣的信封,瘋了一樣跑回家。嫂子正在喂豬,看到通知書的那一刻,她手里的豬食瓢“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就在我沉浸在金榜題名的喜悅中時,嫂子卻神色凝重地拉著我的手:“凱凱,嫂子有件事要跟你說。”“嫂子你說,不管是什么事,我都聽你的。”“你馬上要去北京上大學了,嫂子也算完成了你哥的囑托,我要再婚了,嫁去南方。”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得我渾身冰涼。我愣了半天,才強忍著眼淚說:“好,嫂子,祝你幸福。”“結婚后我就不常回來了,你的學費嫂子會按時打給你,不用操心。”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
送我去火車站那天,嫂子給我塞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里面是她連夜給我縫的被褥,還有一沓用手絹包著的錢。火車開動時,我看著她站在月臺上,身影越來越小,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我以為這是我們緣分的終點,卻沒想到,這只是她為我編織的善意謊言。
大學里,我拼命學習,不僅拿到了全額獎學金,還利用課余時間做兼職,學費和生活費都能自給自足。嫂子每年都會給我打幾次電話,問我錢夠不夠用,我說夠了,讓她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她在電話里笑著說,她的丈夫對她很好,日子過得很舒心。我信以為真,為了不打擾她的新生活,除了春節拜年,我很少主動聯系她。
本科畢業后,我順利保研,研究生畢業時,憑借優異的成績被一家互聯網大廠錄用,年薪百萬。拿到錄用通知書的那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沖動,迫切地想見到嫂子,想把這個好消息親口告訴她,想讓她看看,她用半生心血培養的孩子,終于有能力回報她了。
我給嫂子發了條短信,問她現在的地址,想過去看她。可她卻回電話說:“凱凱,你工作忙,不用跑過來了,我挺好的。”無論我怎么勸說,她都不肯告訴我地址。這反常的態度讓我起了疑心,我突然想起,這幾年她的聲音越來越沙啞,每次視頻都找借口拒絕。我立刻聯系了老家的村長,輾轉找到了嫂子娘家的電話。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嫂子的妹妹在電話里哭著說:“凱凱,你快去找我姐吧,她根本沒再婚,她得了重病,一個人在外面打工看病,怕影響你學習才騙你的!”原來,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嫂子就被查出了嚴重的腎病,需要長期治療。她怕我分心,更怕高昂的醫藥費拖垮我,就編造了再婚的謊言,獨自去了南方的工廠打工,一邊掙錢給自己治病,一邊供我讀書。
我訂了最早的高鐵票,根據嫂子妹妹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她打工的電子廠。推開宿舍門的那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經那個干練利落的嫂子,如今頭發全白了,瘦得脫了形,穿著洗得發白的工作服,正坐在床邊吃著泡面。看到我的瞬間,她手里的泡面碗“啪”地掉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凱凱,你怎么來了?”“嫂子,你為什么要騙我?”我抱住她瘦弱的肩膀,哭得像個孩子。
“傻孩子,我這病不礙事,你好好讀書就行。”嫂子拍著我的背,反過來安慰我。我拉著她的手說:“嫂子,跟我走,去北京最好的醫院治病,我現在有錢了,能治好你的病。”她卻搖著頭說:“我不去,你的錢要留著買房結婚,我不能連累你。”“嫂子,你就是我媽!當年你沒丟下我,現在我也絕不會丟下你!”聽到“媽”這個字,嫂子渾身一震,轉過身哭得撕心裂肺。
我強行帶著嫂子回了北京,給她做了全面的檢查。醫生說她的腎病因為拖延太久,需要長期治療,但只要積極配合,就能控制住病情。我在公司附近買了一套復式別墅,把朝陽的房間留給嫂子,專門請了護工照顧她。為了讓她安心養病,我還把她安排在我們公司做保潔,讓她每天都能看到我。
后來,我交了女朋友,我把嫂子的故事告訴了她,她不僅沒有嫌棄,反而主動提出要和我一起照顧嫂子。現在,女朋友每天下班都會給嫂子煲湯,周末陪她去復查,家里的氛圍越來越溫馨。嫂子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她閑不住,就在家里種了很多花,把院子打理得生機勃勃。
有一次,我看到嫂子坐在院子里,手里捧著哥哥的照片,輕聲說:“老陳,凱凱有出息了,我沒辜負你的囑托。”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溫暖而安詳。我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說:“嫂子,以后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曾經,命運給了我一場暴風雨,讓我失去了所有親人;如今,嫂子用她的半生恩情,為我撐起了一片晴空。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卻比母親更疼愛我;她沒有血緣關系,卻成了我生命中最親的人。往后余生,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好好照顧嫂子,讓她安享晚年,就像當年她守護我那樣,守護她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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