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鈐轄趙公墓志銘》注譯

《鈐轄趙公墓志銘》注譯

原作者(南宋)楊萬里

公諱不獨，字彥親。濮安懿王A①四世孫也。曾王父②宗隱，贈太師、潤王。王③父仲癸，贈少師、辛王④，父士譚，贈武勝軍節度使。公自總角⑤儀觀秀杰，端重寡言。以五月五日生，莘王每異之曰：“此吾家千里駒?！币允a⑥補左班殿直。⑦政和⑧三年，授成忠郎⑨，添差⑩西京永寧縣酒稅B①。建炎②元年，光堯③登極，轉忠翊郎④，二年以京西北路制置司辟命⑤，權知⑥西京永寧縣事，兼總轄軍馬。時胡騎南牧⑦，所在盜起，永寧當賊沖，公毅然以維城為己任，繕修戰械，峙糧立壁⑧，振作士氣。屢立戰功。鄰邑相繼不守，公境獨全。紹興三年，內外阻絕，西京遂陷。公與弟不庶、不忙，率公族及鄉里豪杰，各塹山為砦以拒賊。來則御，去則襲。一日，偽齊步軍太尉王勝大軍倏至，遠近震攏，公挺身與戰，屢?。七年⑨糧盡援絕，勢不能復支，遂率所部數千人南歸。天子嘉嘆！賚予優渥⑩，特轉四官，令吏部授優異職。未幾，轉武節郎C①，授建康府兵馬都監。制曰:“趙某忠義可嘉。″又曰：“以勸臣節?！惫诮?，威名焯著，盜敚②屏跡。留守晁譜之倡諸公間③論薦④，章⑤交公車⑥，轉⑦武功郎⑧，歷撫、吉、南康、臨江兵馬都監⑨，官吉者再。公屢總材官，習熟李法⑩，操切吏士，威信斬斬，匹馬夕掫，獄市寧壹。偷兒D①相戒曰：“是嘗赤手執虜，何可犯也！″三十年，轉武翼大夫②，衡州兵馬鈐轄③。上即位，轉武經大夫，主管臺州崇道觀。后轉武節大夫，吉州兵馬鈐轄。再遷武德大夫。堯光圣壽七十湛恩④，轉武功大夫。公雖帝王子孫，而少歷行陣，精騎射，善用兵，孫吳之書⑤，口講心計，洞達⑥奇正，沈涵⑦策謀，臨機料敵，冰解雪釋。每誦賈生語曰：“何不試臣為屬國，請必系單于，笞中行悅⑧，”輒太息北向，發上沖冠。及南北罷兵，公亦老矣。戎馬之氣浣以詩書，群居燕間⑨，黃帽野服，投壺奕棋，一觴一詠，市書充棟，用訓子弟。風流文雅，翩翩佳公子也。天性仁厚，方⑩在洛，金虜所過必屠，遺胔E①橫道，公見之，躬取蔂梩②掩之。雖在兵間，不忘愛物，嚴不重傷③，勝不多殺。晚喜浮屠④旸⑤爽盥漱，清坐齋如，誦其語必萬周。淳熙三年九月辛未卒，年七十一。十一月某日，葬于吉州城北螺子山女冠平之原。配徐氏，累封安人⑧。男善撙，秉義郎，監潭州南岳廟。皆先公卒。女二人，長適成忠郎、新岳州平江巡檢管镕，次早世。孫男四人：長曰汝弼，承節郎，新監潭州南岳廟。次曰汝諧、汝賢、汝翼，皆以公蔭補官。孫女四人，長適李純，次許嫁徐洪、王玨、王希尹。汝弼以公族子善滂所論次行實來謁銘，銘曰：

維嵩之蒼，維洛之茫。鞠⑨為狄鄉，趙公之煢。不粒不兵，身作之城。有倬F①者節，有燁②者烈③，日光玉潔。位不功侔④，名不風休⑤。詩于茲丘，賁⑥彼柏楸。

注釋：

A①濮安懿王：名趙允讓，是宋英宗的生父，仁宋無嗣，去世后，趙允讓之子趙曙繼位，就是趙英宗。

②曾王父：《爾雅 釋親》說，曾王父指曾祖父，是九族中的第一代。九族是包括自己本身及上四代和下四代。

③王：這里疑為多了一個“王"字，原文中只有一個王字。

④辛王：與上面的潤王，都是王爵的一種。

⑤總角：古時候小孩的一種發式。后來代指兒童時段。

⑥蔭補：古代的一種選官制度，該制度允許官員的子弟，不經科舉直接入仕。與科舉制共同構成官僚選拔體系。

⑦殿直：古代一種官職名稱，指皇帝的侍從官。

⑧政和：宋徽宗的年號，該年號使用了8年。

⑨成忠郎：宋代武臣官階名，替代了“左班殿直″，屬于低級武官。

⑩添差：宋制，凡授正官，皆作計給祿奉的虛銜。政務則于正官外另立他官主管，稱為“差遣"，在差遣員額外增添的差遣叫“添差″。

B①酒稅：宋朝時的一種小官職。

②建炎：南宋高宗的年號，建炎六年，即1127年。

③光堯：就是宋高宗。后來，他還健在時就傳位給宋孝宗，孝宗就上尊號“光堯壽圣太上皇帝"，光堯就是頌揚他禪讓之德，比堯傳位給舜還要偉大的光輝。

④忠翊郎：右侍禁是宋代設立的官職名稱，分為武散官與宦官階兩類，武散官這一名稱，在政和二年(1112年)改稱忠翊郎，品級在從八品至從九品之間。

⑤辟命：征召，任命。

⑥權知：臨時代管。

⑦胡騎南牧：指北方少數民族(這里指金兵)向南侵犯。

⑧峙糧立壁：囤積糧草，修整城池。

⑨七年：即紹興七年(1138年)，紹興，是宋高宗的年號。

⑩賚予優渥：(皇上)給予豐厚的物質獎賞。

C①武節郎：宋代武臣官階名，在武臣五十三階中，屬第三十八階。

②盜敚：即盜奪?！皵?，是奪的異體字。

③間：通閑。抽出時間。

④論薦：推薦。

⑤章：奏章，這里指向上級推薦他的報告。

⑥公車：漢代時，代授臣民奏章的官署。這里指上級相關的機構。

⑦轉：本義是勛位升級。即升任。

⑧武功郎：宋代武階官名，為七品軍官。

⑨兵馬都監：宋代軍職差遣名稱。到南宋時賦予臨時統兵權，后轉為治安職能。

⑩李法：法律。《李法》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成文法典，由明朝朱元璋的侍郎李善長主持編纂。

D①偷兒：小偷，竊賊。

②武翼大夫：武官名，正七品，在53階中為第二十二階。下文的武經大夫為二十階，武節大夫為十八階，武德大夫為十六階，武功大夫為十五階，從五品。

③鈐轄：軍職名，分為二等三類若干種，這里的是州一級的。

④湛恩：厚的恩澤。

③孫吳之書：孫，指孫武，吳，指吳起。就是兵書。

⑥洞達：很明白，很了解。

⑦沈涵：沉浸。

⑧何不……：這句話出自西漢賈誼的《治安策》，原句是: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意思是陛下為何不讓我打進匈奴內部，按我的計策，一定會把單于綁起來，要他的命，按住中行說，用竹鞭打他的后背?！爸行姓f"，人名，西漢叛臣，投降匈奴后，還當了幫兇(漢奸)。

⑨燕間：安寧的狀態，常用于描述超脫世俗的意境。

上句中的“浣"：同緩。舒緩。

⑩方：同向。從前，以前。

E①遺胔：胔，腐爛的肉。指已經腐爛的尸體。

②蔂梩：蔂，一種工具，類似于土筐，用來盛土。梩，一種農具，鐵鍬。即弄來土掩埋尸體。

③重傷：二次傷害。

④浮屠：佛教。

⑤旸：太陽剛出，清晨。

⑥周：密。

⑦淳熙：南宋孝宗的第三個年號，也是他最后一個年號。

⑧累封安人：累封，最終的最高的封賞。安人，封建時代命婦的一種封號，宋朝時朝奉郎以上，其妻封安人。

⑨鞠：彎曲，彎腰。

⑩煢：孤單，孤獨。

F①倬：顯著，大。

②燁：火光，日光，引申為成就或氣勢輝煌。

③烈：剛正，有節操。

④侔：相等，齊等。

⑤風休：也作休風，美好的風格，風氣。

⑥賁：華美。

譯文

公名諱不獨，表字彥親，是濮安懿王趙允讓的四代孫。曾祖父名諱宗隱，逝后贈為太師，爵位是潤王。祖父名諱仲癸，逝后贈為少師，爵位是辛王。父親名諱士譚，贈武勝軍節度使。他小時候儀態清秀，端莊穩重，沉默寡言，因出生在五月初五日，他的爺爺常以之為異，說“他是我家的千里馬"。后來憑祖蔭補為左班殿直。政和三年，授他成忠郎，并且任西京洛陽永寧縣酒稅之職。建炎元年(1127年)，南宗高宗登上皇位，他升為忠翊郎。建炎二年，由京西北路制置司任命他代理永寧縣知事，兼職縣軍事領導人。當時，金兵南侵，地方上盜賊蜂起，永寧正當金兵南侵的前線，他毅然而出，把維護城池安全作為自己的責任，修繕軍械，囤積糧草，積極備戰，以提高士氣，多次立下戰功，而與永寧相鄰的縣，一個接一個失守，只有他的永寧城能夠堅守。到了紹興三年(1133年)，連朝廷(開封)到地方都被阻絕了，洛陽已失守，他就和弟弟不庶、不忙，率領他的家族子弟及鄉里豪杰，占山為寨來抵御敵人，(敵)來就防御，(敵)退就襲擊。有一天，偽齊政權的步軍太尉叫王勝的部隊突然到來，遠近一片恐慌，而他挺身而出，與敵作戰，多次獲勝。紹興七年(1137年)，由于糧食已吃完，又沒有援兵，大勢已不能再堅持下去，于是就帶領部下數千人退往江南。天子對他的抗敵行為進行嘉獎，給予了豐厚的物質獎勵，還給予特殊恩遇，讓主管部門授予他官職。不久，就升為武節郎，授他建康府(南京)兵馬都監之職?；噬线€下詔曰:“趙某忠義可嘉"，還說“以勸臣節"。他在建康，威名卓著，盜賊匿跡，(建康)留守晁謙之出面倡導大家抽時間向上級推薦他，推薦報告上交給上級部門，就提升他為武功郎，依次擔任撫州，吉州，南康，臨江的兵馬督監，在吉州做了兩任。他屢次統領材官之軍，并且通曉法律，對待下級急切而嚴厲，威風凜凜。一個人單槍匹馬，夜晚前去巡邏，各種獄訟案件辦理得當，市場安寧歸一，(以至于)小偷們都互相告誡說：他曾經赤手空拳抓獲敵虜，怎敢冒犯他！(紹興)三十年(1160年)，升職為武翼大夫，衡州兵馬鈐轄。孝宗皇帝即位，升為武經大夫，主管臺州崇道觀。后又升為武節大夫，吉州兵馬鈐轄，再升為武德大夫。光堯皇帝七十大壽，又給他豐厚的恩澤，再升為武功大夫(正府級)。他雖是帝王子孫，從小經歷軍旅生活，精通騎射，善長于用兵，孫子兵法，口里所講，心中所念，做到真正理解，得以正確的實踐與運用，沉浸于籌謀策劃中。臨機料敵，十分準確，(所遇的問題)如同冰雪消融般隨時得到解決。每當他誦讀賈誼的文章時，會說：何不讓我能打入匈奴內部，一定會活捉單于，押著奸臣中行說，打他的脊背(借賈誼之口來抒發自己的抱負)，還時常面對北方(金朝)長嘆息，怒發沖冠。到南宋與金人罷兵和談時，他已經老了。用舒緩的文化人的修養，替代了當年軍人雷厲風行的氣質。居于安寧的民間，黃帽野服，投壺下棋，喝酒吟詩。還買了許多書籍，用以教訓子孫，那種風流文雅，儼然一個公子哥。他生性仁厚，當年在洛陽地界時，金人入侵，所到之處無不殺人，以至于到處都是遺棄的已腐爛的尸體。他只要見到，常常親自挖坑，用土掩埋。雖然多年在軍旅間，絲毫沒有忘記愛惜生命，嚴禁二次傷害人，就是打了勝仗，也絕不殺害無辜之人。年老時信奉佛教，清早起床，洗臉漱口，靜坐齋戒，說話周密嚴謹。淳熙三年(1176年)九月辛未日去世，享年七十一歲。十一月某日埋葬在吉州城北螺子山女冠平之原。配偶徐氏，被封為安人。兒子名善樽，為秉義郎，監管潭州南岳廟，母子二人都在他之前去世。女兒二人，長女嫁給成忠郎、新任岳州平江巡檢名叫管镕，次女早逝。有孫男四人，長孫名叫汝弼，承節郎，剛監管潭州南岳廟，次孫叫汝諧，三孫叫汝賢，四孫叫汝翼，都憑他的功蔭補為官吏。孫女四人，長孫女，嫁給李純，后三個依次許配給徐洪，王玨，王希尹。汝弼以長孫身份來請求我給寫銘文，銘文曰：

“嵩山巍峨傲蒼穹

洛水蜿蜒霧朦朧

山河美好胡虜占

趙公內心甚孤零

無糧無援苦堅挺

親上戰場守孤城

節操偉大他具備

更有品德的剛正

如同日光般明耀

美玉高潔樣德行

地位并未等功勛

榮譽未齊其高風

如有詩贊墓丘上

柏楸迎風歌長空”

作者簡介：馬五三，男，生于1950年，洛寧縣城郊鄉在禮村人。1970年參加工作，洛寧一高中任教，中教高級教師。2010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