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高市政治理念的轉變及特高會晤的意涵與啟示

日本自民黨總裁高市早苗21日在臨時國會眾議院和參議院首相指名選舉中均勝出，當選日本第104任首相。她是日本首位女首相。 新華社記者 賈浩成 攝

日本新首相高市早苗與美國總統特朗普于10月28日在東京會晤，象征美日新時代的開始，高市在首相官邸表示，美日在中國議題上“重申臺海和平穩定的重要性”。剛剛上臺不久的高市早苗首相，已經創下不少紀錄：她不但是首位日本女首相，更要承擔在極短的時間內準備會晤特朗普這個重大的責任。另外她所領導的少數派政府空間有限，成功維系美日關系對其政治生涯至關重要。在這次的會晤中，高市早苗發揮了她的優勢，也提供了一個新的外交策略典范。她的優勢在于理解美國、理解特朗普。

“反美保守”態度應聲而倒？

在日本政治中，保守界分成反美保守右派以及親美保守右派。綜觀高市早苗從政界出道至今的眾多發言，一般通常會將其政治光譜放至自由民主黨中最右的那一方。然而當“高市議員”成為“高市首相”的那一剎那，高市的“反美保守”態度在外交方面似乎應聲而倒，在10月28日于橫須賀美軍基地與特朗普發表演講，高市對特朗普百依百順的發言儼然與1983年人稱“墻頭草”的中曾根康弘訪美時一般，想讓日本列島成為美國的“不沉航母”。而高市首相360度大轉彎，從一個基本教義右派轉變為現實主義右派，甚至能說是機會主義者。眾所皆知，高市的政治主張并非始終如一，而是能隨著時間、空間做轉變。

唯一不變的是其審時度勢之能力，她曾經加入風靡一時的新進黨，亦可歸順自民黨、與安倍晉三保持良好關系，使自身得以一直都站在政壇的鎂光燈之下。高市在當選自民黨總裁前曾明言，其深受松下政經塾創辦者松下幸之助的“君子豹變”一詞所影響。高市認為雖然政治家撤回自身以前的言論主張、不具一貫性，可能會招致日本國民的不信任，然而為求日本國民的最大利益，她并不反對當下立即改變政策方針。

高市早苗以“安倍路線”繼承者自居，右派旗幟鮮明，與幾位前首相石破茂、岸田文雄及菅義偉等自民黨領導高層保持距離。高市雖希望繼承安倍晉三的政治遺產，但許多支持高市的“舊安倍派”國會議員在眾、參兩院議員選舉中落選，黨內基盤不穩為其弱點。高市認知到右翼色彩不利其爭取黨內溫和派奧援，須淡化其右翼的政治形象以擴大支持。

因此，高市9月19日在宣布參選自民黨總裁的記者會上，不對當選首相后是否參拜靖國神社表態，應是向中間修正的政治訊號。再者，矢言繼承“安倍路線”的高市不應只在“安倍經濟學”上著墨或口頌“臺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而須延續“安倍外交”既與特朗普交好，又能重啓日中“首腦外交”的外交手腕，極大化日本的國家利益。若無法兼顧美、中兩者，高市的外交施政難獲日本國民的認同。換言之，高市必須揚棄意識形態、理性以對，而非討好右翼支持者、高揚“抗中旗幟”。

鷹派色彩鮮明

再進一步言，高市是持“大日本主義”的保守派，在國會中不掩其鷹派色彩，宣誓“要讓日本列島變得富強，重拾在世界中心綻放的日本外交”，并主張積極防衛，上臺后不僅立即啟動岸田內閣2022年制定的“安保三文件”修正，更在國會的施政演說中，不顧日本財政收支困難，矢言在今年度提前實現原定于2027年度達標的防衛支出與相關預算成長至占GDP的2％。

高市與安倍晉三前首相的“自由開放的印度太平洋”（FOIP）同調，配合美日同盟的分工調整及防衛支出擴大，將更積極介入印太區域安全，并與東盟國家及印度、澳洲等強化安保合作，建構以日本為支點的印太多邊安全機制，應對中、俄與朝鮮對區域安全的挑戰。缺乏力守“和平憲法”的公明黨在內閣中的平衡作用，與立場同為極端保守主義的日本維新會共同執政下，高市在防衛上恐進一步突破“憲法第9條”的限制，揚棄“專守防衛”，將自衛隊轉型為具攻擊敵方基地能力的軍隊。

近幾年，日本首相雖走馬燈似的更換，但對其國家定位的訴求卻頗為相似。簡單說，美國從2017年嘗試重塑印太地區的盟友體系，便對“島鏈”這一剛性對抗機制漸失興趣，轉向以經濟和安全相融合的柔性“小多邊”結盟框架。為此，幾任日本首相都圍繞“小多邊”制定政策，透過強化日美同盟推動日本擔任類似“印太副警長”的角色，以此奠定重返全球關鍵國家的基礎。

幾位前首相的戰略觀都是透過提升日本區域主導權強化其國際地位。早期以經濟議題為主，在美國和周邊國家之間保持等距外交；后又漸進至安全議題，致使地區結盟與對抗不斷出現。而高市在延續類似觀點的同時，由于右翼身分，表態可謂更加激進。不僅對其防衞預算和太空、網絡、電磁波、無人機的新型戰爭高度重視，且話里話外對于“等距外交”已無耐心，選擇全盤押寶美國，凸顯出對日本能夠主導印太的渴望。這就導致后續可能高舉本國優先的旗幟，并加劇地區不穩。

外交首戰三大亮點

然而，自高市上臺以來，外界普遍關注她如何在短時間內鞏固日本內政支持與對外信任。從高市當選之日起，內閣即緊鑼密鼓籌備特朗普總統的訪日行程。短短一周內，高市不僅展現行政效率，也展露出“柔中帶剛”的領導特質。讓美日同盟在新時期的首場外交接觸中，擊出一支漂亮的“安打”。

基本上，這場外交首戰至少有三個值得注意的亮點：

第一：高市在會晤全程中保持自信、自然的笑容。據日媒報導，她親自思考并最終決定以安倍晉三的“鑲金箔高爾夫球桿”作為送特朗普的禮物。一方面代表延續美日友誼傳承，另一面也巧妙呼應兩位領導人都熱愛高爾夫的共同語言。這種“情感連結式”的安排，往往比制式文件更能拉近距離。高市深知特朗普重視個人情誼與象征姿態，因此藉由細節傳遞“日本愿做可靠伙伴”的訊息，同時也希望在經濟、關稅與安全議題上，為日本爭取更有利的空間。

第二：整場接待流程經過精心設計，在儀式后段安排演奏美國國歌，現場氣氛莊嚴卻不拘謹，傳達出日本對同盟國的敬意與友好。由此可見，日本的“精準外交”不僅凸顯戰略清晰度，也彰顯文化力量。高市內閣的這場“外交首秀”讓外界看到日本新一代領導人在對美關系上的穩健與智慧，使外交場合兼具柔性魅力與國家尊嚴，也讓特朗普感受到“賓至如歸”的氛圍。

第三：特朗普的開心回應象征雙方氣氛轉暖。當兩人第一次握手時，特朗普立刻露出久違的燦爛笑容。可能因為高市用心安排，不只過程平順；整個會面從一開始的禮節性互動，迅速轉化為輕松私人對話氛圍。特朗普甚至提及與安倍晉三共同打球的往事，稱那是“與日本友誼最美好的回憶之一”。高市適時回應，強調她期望能在新的階段繼續延續兩國人民的信任與合作。讓大家感受到高市成功營造“既友誼、又戰略”的外交氛圍。

會晤特朗普策略分析

基本上，高市在會晤特朗普時的應對策略是知美而不討好：她通過象征性舉措，如增加美國大豆與天然氣進口、簽署稀土合作協議、延續安倍外交遺產，展現日本的可靠；但同時保持自主立場，在貿易與安全議題上為日本爭取空間。

另外在貿易和投資上，高市表示需要更公平的條件；也會適時對日本企業和工業利益表明關切，避免單純迎合特朗普的要求。這種不卑不亢的態度獲得特朗普的尊重，稱她為備受尊敬、智慧與堅強的人。雖然美日關系是否會進入一個新的篇章尚不可知，但美方的尊重是基本的出發點。

此次美日領導人會晤的深層意義，在于高市藉由柔性外交的外表包裝，實則在防衞與經貿議題上爭取日本的主導權。她明確表達日本將在印太地區扮演更積極的安全合作角色。特朗普雖以“美國優先”見長，但對高市這種既尊重、又具建設性的態度顯然頗為受用。雙方的記者會中，特朗普甚至主動稱贊“高市是個非常堅強而聰明的領導者”，象征日本新內閣的外交起點頗受肯定。高市不僅順利打開了與特朗普政府的對話之門，更為日本在未來數年的國際舞臺奠定穩固基調。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高市首相聲稱“打造日美同盟黃金時代”，但外務省用“工作訪問”規格安排外交儀節。沒有國宴，只有一頓工作午餐。特朗普的東京之夜留給企業家，大談招商。

盡管高市與特朗普展現熱情的肢體外交，握手挽臂，笑語盈盈。特朗普對高市夸口“任何日本需要的，我都會在”。對特朗普而言，向其國內展示“盟友信任他、全球重新擁抱美國”；對高市而言，這是她上臺后的首次重大外交舞臺，與美國總統的親密畫面可立即強化她在自民黨保守派的地位。然而，“語言豐滿”并不等于“內容具體”。對美所謂 5500 億美元投資包與關稅協議，至今仍停留在承諾及框架層級，日本稱將逐案推進，保留彈性和轉圜空間。其實都可以明顯看出，具體項目與回收機制不明，有待落實；不少日企還在觀望。

有明確內容的是日美簽署“稀土與關鍵礦物供應鏈合作協議”。承諾雙方在稀土加工、儲備與技術研發上加強合作。但協議并未附帶投資額、時間表或關稅優惠，還是針對中國大陸的政治姿態多于實質。一般而言，日本政治文化長期存在“建前”與“本音”的層差。表面強調情誼與道義，實際則以利害與時機為考量。

對臺灣的啟示

總之，高市早苗的例子對臺灣的啟示是，與美方交涉不只是講流利的英文，更要了解美方的背景文化、政治運作，這是避免誤判的出發點，且不盲目討好是底線。臺灣地區與美國互動時也應如此：與美方的交涉，不能僅有英文好或一廂情愿的錯誤起點，而是深入了解美方背景，在安全、貿易與科技等議題展現可靠與合作姿態，同時爭取自身利益與空間，不能被予取予求。

唯有在“知美而不媚美”的智慧下，才能獲得真正的尊重與實質利益，并在復雜的全球局勢中穩健前行。尤其，民進黨賴當局的“抗中保臺”促使臺海局勢升溫，美國大打“臺灣牌”更是刺激中國大陸，可以預想，高市首相若不調整其原本的對中激進立場，必然會導致中日關系的惡化，若民進黨賴當局此時跟隨日本的步伐，很可能會卷入對抗，讓已面臨巨大壓力的臺灣地區和中國大陸可能會進一步兵兇戰危。

在“特朗普2.0”的變量下，再添加“右傾化”的日本，賴當局在涉外上的操作余地將大受限縮。賴當局須未雨綢繆，掌握可操之在己的兩岸關系改善，趨吉避兇，而非被動期待高市首相也挺臺抗中。

來源：香港經濟導報

作者：潘錫堂 臺灣輔仁大學兩岸關系學暨國際關系學教授、海峽兩岸學術文化交流協會副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