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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西坡
看到一個非常有力的比喻:AI的誘惑力跟脫衣舞廳是一樣的。
來自紐約客的文章Sora 2 and the Limits of Digital Narcissism,作者Jay Caspian Kang.
他是這么論述的:目前AI生成的那些視頻,吸引用戶參與和轉發的點都在于,把你或你的朋友的形象放置到過去那些遙不可及的場景。
AI就像魔鏡一樣,可以輕松幫你“獲得諾貝爾獎”“入選NBA”“駕駛轟炸機參加二戰”“進入宮崎駿電影”“在權游世界騎龍翱翔”……
仔細想想,這就是脫衣舞廳的運作方式。進門之后,你就會被植入一種幻想——最后也許會真的發生點什么。懷揣夢想的老實人,在那些挑逗性暗示的激勵下,不斷從兜里往外掏錢。可是你能真的進入那些世界嗎?
看破這一點,并不等于能夠戳破AI泡沫。只要足夠多的人走上同一條道路,那么再愚蠢也不是泡沫,或者即便是泡沫,它也會維持相當長的時間。從一種愚蠢走向另一種愚蠢,從一種泡沫涌向另一種泡沫,是人類的常態。沒有泡沫的日子,最難將息。
我想到的是,為什么我對AI視頻就像我對網劇、網文一樣,不怎么感冒。不是因為我不愛幻想,而是因為我的幻想不需要這些媒介和輔助。可能每一個能夠真正進入文學世界的人,都不需要這些“外物”幫忙。
事實是,我可能太愛幻想,太善于幻想了,我可以自主完成,這些玩意幫不到我,只會破壞我的沉浸感,使我出戲。我對幻想的要求太高了。
窮人家的孩子還是要搞文學,搞藝術,實惠啊。
我經常覺得那些明星藝人、紈绔子弟花那么多錢冒那么大風險找人配合自己搞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把戲,本質就是自主幻想能力不足,所以很容易就被人卡了脖子。
就像《紅樓夢》里的倒霉蛋賈瑞,要是只在心里惦記鳳姐,誰也管不著,可他做不到,他必須得說出來,這就從風流變成下流了。后來病入膏肓,道人送來可以救命的風月寶鑒,叮囑他不能照正面,只能照背面。照背面就是嚇人的骷髏,照正面就是可人的鳳姐,結果賈瑞照正面照得不可自拔,最后送了性命。這就是在警告我們,要扎扎實實建設自主幻想能力,避免受制于人或物。
反觀寶玉,他的自主幻想能力早就獲得了警幻仙子的肯定:“吾所愛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淫雖一理,意則有別。如世之好淫者,不過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云雨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濫淫之蠢物耳。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
人都是幻想的動物。活一天,幻想一天,活一世,幻想一世。幻想也是一種技藝,按現在的發展趨勢,幻想或許是將來人類最核心的技能,進可攻退可守。再不濟,頭腦中有兩畝夢田時時耕耘,也可以減少幾分現實中被收割的風險。
大概從青春期起,人群開始分化,大部分人脫虛向實,少部分人執虛為實。不幸之幸,我屬于后者。一開始我覺得自己很奇怪,后來卻越來越發現,自己可能是走了一條狡猾而省力的路。因為我發現那些脫虛向實的人,并沒有真的放下心中的虛,而壓抑下來的焰火再燃燒起來,往往會消耗更多的燃料,不小心燒大了也更難從頭再來。即使不燒出地表,悶燃的代價也不得了。
有位作家在經濟困難的時候說了一句心酸的話: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清風明月也不當一錢用。今天還可以添上一層意思:一個人要是再也無法體會清風明月之樂,卻惦記上了月宮里的嫦娥,恐怕金山銀山給人搬走都不夠。
AI視頻,至少目前階段的AI視頻,最大的缺陷在于只能一次性使用。沒人想看第二次,可能也沒打算讓你看第二次。可是哲學家說,我們需要對同一個文化產品進行多次使用,才能把它轉化成我們經驗的一部分。和書籍、電影這些可以喂飽我們的東西相比,短視頻的致命缺陷就在這里,它不是為了滿足你,而是為了讓你永遠感到不滿足,永不滿足就會永遠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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