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河南鄭州一間招待所里，一個中年男人彎著腰，慢慢擦著地板，汗從舊工裝上往下滴，右手小臂比左手短一截，拖把劃過地面，聲音悶悶的，像不敢出聲，1953年9月的一個下午，這張總低著的臉，忽然被報紙的油墨味抬了起來，《人民日報》上那張穿軍裝的年輕照片，眼角的紋路，跟他的一模一樣。
老雷，這照片上的人是你吧，所長一問，拖把咣當掉地上，男人往后一退，撞翻了水桶，渾水攤開，倒出那張發黃的報紙，尋找特等功臣雷保森幾個字，扎進他眼里，沒人知道這個總被人叫木頭人的清潔工，曾在朝鮮用十三顆手雷炸癱一隊美軍坦克，也沒人瞧見他右胸那塊凹進去的疤，是當年從懸崖摔下來留下的。
1951年七峰山硝煙里，雷保森帶著九連四班打掉十一輛坦克，撤退時炮彈炸響，他被掀下深谷，朝鮮阿媽妮用草藥包住他裂開的傷口，北京那邊，功勛章還掛在墻上沒發下來，部隊政委李耀文死活不簽失蹤證明，這一扛就是兩年，全國到處找人，直到某天鄭州招待所角落，一把掃帚底下飄出頂泡爛的舊軍帽，帽檐上還縫著阿媽妮留下的補丁。
真正的英雄都留在朝鮮了，三十年后雷保森在小學禮堂說起這話，臺下的孩子正用粉筆描他掃帚柄上的刻痕，那木頭盡頭藏著七峰山的經緯，他衣袋里總揣著一塊褪色的木頭，模樣像沒炸的的手榴彈，棱角讓人摸得發亮，死亡通知和立功證書在檔案館并排躺了半個世紀，人們這才看明白，有些英雄沒走，只是把勛章別在了掃帚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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