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持續了2800年的吻,并不總是關于愛情。
有時候,它是一個文明被從地圖上抹掉時,發出的最后一點聲音。
1972年,伊朗西北部哈桑魯的土丘上,一群美國考古學家正跟泥土打著交道。
賓夕法尼亞大學的隊伍由羅伯特·戴森領頭,他們在這片干燥的高原上已經挖了好幾個年頭,找尋著那些被時間遺忘的城市和王國。
當鏟子挖到地下近三米深的時候,他們清出了一片被壓垮的建筑。
這不是什么宮殿,也不是什么神廟,看結構更像個儲藏東西的地窖或者糧倉。
在燒成炭的木梁和谷物下面,他們找到了那兩具骸骨。
他們不是被埋葬的。
他們是死在了這里。
現場就像一個塵封了近三千年的案發現場。
男性的骨架大約二十歲出頭,身高不算高,一米六左右,但骨骼很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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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骨架更年輕,大概十八九歲。
他們側躺著,姿勢親密得讓人無法挪開視線。
男性的手臂環繞著女性,像是給她當枕頭。
而女性的手臂彎曲著,手指輕輕搭在男性的臉頰上。
他們的嘴唇,幾乎就要碰在一起。
這一幕被坍塌的房頂和泥土瞬間定格,直到2800年后才重見天日。
這個地方根本不是墓地。
周圍連一件像樣的陪葬品都沒有,只有燒焦的糧食。
這意味著他們的死亡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不是一場體面的告別。
法醫考古學家檢查骨骼后,發現了更直接的線索:男性的頭骨上有一處清晰的穿孔性創傷,是某種鈍器猛擊造成的,這傷是致命的。
而女性的骨骼上,沒有任何明顯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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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受傷,卻選擇留了下來。
在那個最后的時刻,她沒有試圖逃跑,沒有驚慌失措地推開身邊垂死的伴侶。
她只是抱著他,用手安撫著他,獻上了一個最后的吻。
她是在用這個姿勢告訴他,她哪兒也不去。
那么,到底發生了什么?
是什么樣的力量,能讓一座城,一對年輕人,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收場?
時間倒回公元前9世紀,我們得把目光從中東這片高原,轉向南邊的兩河流域。
那里,一個叫亞述的國家正在變成一個龐然大物。
亞述人不是普通的征服者,他們把戰爭和恐嚇發展成了一門藝術,或者說,一種國家政策。
他們的軍隊裝備著當時最先進的鐵器,駕駛著重型戰車,擁有專業的攻城部隊。
他們打仗不光是為了搶地盤和財富,更是為了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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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述國王的銘文里,毫不掩飾地記錄著他們的“功績”:把反抗的城主剝皮,用他們的頭顱堆成京觀,把整座城市的居民強制遷徙。
這種公開宣揚的殘暴,就是他們統治的核心手段。
哈桑魯,在那個時代并不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
它是夾在亞述、烏拉爾圖這些大國之間的一個小王國——曼內亞王國的重要城市。
這里地處商貿要道,手工業發達,積累了大量財富。
考古隊在哈桑魯的其他地方,就挖出過一件舉世聞名的“哈桑魯金碗”,上面刻滿了精美的神話圖案。
這說明哈桑魯曾經是一個富裕、繁榮且有高度文明的城市。
這樣一座城市,對正在擴張的亞述帝國來說,就像一塊擋在路上的肥肉。
它既是眼中釘,也是一塊能帶來巨大利益的戰利品。
公元前800年左右,亞述的戰爭機器,終于碾向了哈桑魯。
我們可以根據考古現場的線索,拼湊出哈桑魯覆滅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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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開始時,大概和之前的每一天沒什么兩樣。
城里的金匠在工作坊里敲打著器皿,商人們在市場上討價還價,孩子們在泥磚砌成的街道上玩耍。
這對年輕的戀人,或許正在計劃著他們的未來。
突然,城墻上的哨兵看到了地平線上揚起的滾滾黃塵,那是成百上千輛戰車揚起的沙土。
緊接著,大地開始震動,亞述軍隊的號角聲撕破了城市的寧靜。
警鐘敲響了,但一切都太晚了。
亞述的攻城槌一下下地撞擊著城門,遮天蔽日的箭雨射向城頭。
哈桑魯的守衛者們用他們手里的青銅武器奮力抵抗,但在裝備了鐵器的亞述正規軍面前,這種抵抗顯得蒼白無力。
城門被撞開,殺戮開始了。
亞述士兵像潮水一樣涌入城內,他們燒毀神廟和宮殿,闖入民居,搶奪一切值錢的東西,殺掉所有反抗的人。
曾經繁華的街道,變成了血與火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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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混亂中,那名年輕的男子帶著他的愛人拼命奔逃。
他或許是城里的一個守衛,或許只是一個普通的市民,在保護愛人時和沖進來的亞述士兵發生了搏斗。
他的頭部遭到了致命一擊,鮮血立刻涌了出來。
他踉踉蹌蹌,在愛人的攙扶下,他們躲進了那個平時用來儲存谷物的磚砌糧倉。
這里堅固、隱蔽,是他們能想到的最后一個安全的地方。
外面的喊殺聲漸漸遠去,但緊接著,他們聞到了濃煙的味道,聽到了木頭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
亞述人完成了搶劫,開始放火燒城。
他們要把這座城市徹底從地面上抹去,不留下一絲痕跡。
糧倉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烤爐。
火焰封住了出口,濃煙灌了進來,空氣越來越稀薄。
年輕的男子因為失血和窒息,意識開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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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
身邊的女子看著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沒有哭喊,也沒有獨自求生。
她選擇緊緊地抱著他,用一個吻來回應這場末日。
隨后,燃燒的屋頂和墻壁轟然倒塌,將他們永遠地埋在了下面。
火焰和泥土,封存了這最后的訣別,也封存了一座城市的悲歌。
哈桑魯城被徹底摧毀,在此后的幾百年里,它被人遺忘,變成了一座不起眼的土丘。
而創造了這場悲劇的亞述帝國,繼續著它的征服,直到兩百年后,它自己也在內外夾擊下土崩瓦解,其宏偉的首都尼尼微同樣被付之一炬。
哈桑魯戀人的骸骨,則靜靜地躺在地下,等待著被發現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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