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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嘉慶17年(1812年)陽歷十一月,順天府宛平縣史家村北風卷雪,土坯房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而60歲的史靈科站在自家土坯房前,望著院中積雪發呆。
他們史家在史家村本是普通農戶,原有兄弟三人,但命運多舛:
大哥史靈椿早年病故無后;
老二史靈科年過六旬,木訥老實,以種地為生,原配妻子李氏(下稱“老李氏”)早亡,并留下一子,后娶兒媳李氏為妻(下稱“小李氏”);
三弟史靈魁娶李氏(下稱“大李氏”)為妻后,育有一子,卻先于史靈科病故,其子也沒能熬過冬寒夭折。
家中現存四人:鰥夫史靈科、三弟遺孀大李氏(年近50,無依無靠)、史靈科兒子史從志和兒媳小李氏。
清代女性沒有獨立姓名,三人皆稱“李氏”,僅能以輩分來區分。
02
嘉慶17年農歷九月初十,史靈科因自身無人照料、大李氏孤苦無依,提出同居度日的想法。
他先告知大李氏的弟弟李泳年,李泳年念及姐姐處境,并且認可史靈科為人忠厚,未加反對。
史靈科在征得李泳年同意后,向村內地保杜興報備,杜興作為清代基層辦事人員,負責治安巡查、糾紛調解及官府指令傳達,認為此舉能相互扶持,可減少村中繼養負擔,未加阻攔。
農歷九月十五,史靈科與大李氏正式同居,對外以夫妻相稱。
史從志夫婦卻對此心懷怨恨,認為大李氏分走了家中口糧與父親的關注,本就拮據的生活雪上加霜,雙方頻繁因家務瑣事爭吵,矛盾持續激化,家中氛圍劍拔弩張。
03
嘉慶17年農歷十月二十一日,宛平縣氣溫降至冰點,滴水成冰,土屋內無生火條件,唯一能御寒的是史從志夫婦屋內的熱炕。
大李氏居住的西廂房陰冷潮濕,僅靠稻草鋪床御寒,給她折騰著無法安睡,便向史從志提出借宿熱炕。
一張熱炕容不下四人,史靈科心疼晚輩,又不忍大李氏受凍,揣著單薄衣物前往村外破廟借宿,將熱炕讓給三人。
當晚,寒風呼嘯,大李氏在熱炕頭上很快就睡熟了,睡得香甜安穩。
而史從志夫婦擠在炕梢,史從志因衣物單薄凍得輾轉難眠。
他看著占據熱炕大半位置的大李氏,心中的怨氣和怒火越燒越旺說道:“這老東西本是嬸嬸,鳩占鵲巢成了小媽,平日百般挑剔,如今還獨占熱炕!”
他越想越氣,便要求大李氏適當挪下位,遭其拒絕并挨了罵,心生怨恨,決意殺人。
史從志悄悄推醒自己的老婆,咬牙切齒地說:“這老東西太過分了,霸占著熱炕不讓,不如干脆把她弄死,一了百了!”
小李氏早已受夠大李氏的刁難,當即點頭應允,一場謀殺在黑夜中醞釀。
04
同年農歷十月二十一日凌晨,史從志悄悄從炕下摸出粗麻繩,躡手躡腳走到大李氏身旁,趁其熟睡將麻繩挽成活套,緊緊套在她脖頸上;小李氏立刻抓住麻繩另一頭,夫妻二人合力向兩側拉扯。
睡夢中的大李氏被窒息感驚醒,拼命掙扎,雙手胡亂抓撓,指甲深深抓傷史從志左臉頰,含糊的喊道:“救命!”“救命!”“誰來救救我!”
隔壁鄰居被呼救聲驚動,披衣起床敲門詢問,未見回應。
再敲而詢,屋內呼救聲卻突然戛然而止。
眼見敲門無果,鄰居們果斷撞開房門,只見大李氏直挺挺躺在炕上,脖頸勒著麻繩,沒有了呼吸。
史從志夫婦站在一旁,滿臉驚慌,史從志臉頰上的抓痕清晰可見。
鄰居們不敢耽擱,一邊派人看管二人,一邊火速前往破廟找回史靈科。
隨后,史靈科回到家中見到自己剛娶過門不久的老婆死得如此慘狀,決定大義滅親,與鄰里一起聯名向縣衙報案。
這樁因搶熱炕引發的命案,浮出水面。
05
嘉慶17年,農歷十月二十二日清晨,縣衙接到報案后,宛平縣令帶領衙役、仵作抵達現場勘查。
經檢驗證實:大李氏系頸部受麻繩勒壓導致窒息死亡,史從志臉頰抓痕與大李氏的指甲紋路吻合,麻繩上留有三人指紋,當場逮捕了史從志夫婦。
但史從志夫婦對殺人事實供認不諱,還供出了父親娶小嬸有悖倫理的不法證據。
案件逐級上報,最終送至刑部。
06
清代法律以“身份法”為核心,尊卑有序、長幼有別是定罪量刑的關鍵依據。
刑部在審理時,首先聚焦核心爭議:史靈科與大李氏的婚姻是否合法?
根據《大清律》,大伯子收納弟媳為妻屬“親屬相奸”,屬嚴重亂倫行為,無論雙方是否自愿,均處絞立決。
這一罪名比丈夫殺妻(通常為絞監候)更為嚴厲。
據此,史靈科與大李氏的婚姻被判定無效,夫妻關系不被法律承認。
這一判定直接改變了案件的性質:史從志夫婦殺死的并非法律意義上的“繼母”,而是“嬸嬸”。
所以,大李氏作為史從志的嬸嬸,屬于期親尊長(需服喪一年);
而小李氏與死者屬大功親(五服第三等,服喪九個月)。
理順了這層關系,刑部擬判:
史從志殺害期親尊長,屬“十惡”之“惡逆”重罪,應凌遲處死;
小李氏殺害大功親尊長,判斬立決;
史靈科犯“親屬相奸”罪,判絞立決;
李泳年、杜興未阻攔違法婚姻,還做其幫兇,違反“不應重律”,各杖責八十大板(折責三十板)。
07
刑部會同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會審后,將審理結果上報給嘉慶皇帝。
嘉慶皇帝審閱案卷后,作出了最終裁決,下旨說:
“史從志著即凌遲處死。李氏著即處斬。其史靈科一犯收弟婦為妻,按律本應絞決。但律又載奸兄弟妻和者絞決,原以重倫紀而杜邪淫。今該犯收弟婦李氏為妻時,曾與其弟李泳年商明,并告知地保,核其情節,實系鄉愚不知例禁,并無先奸后娶情事。若與兄奸弟妻者一律絞決,未免無所區別。史靈科著改為絞監候,入于明年朝審情實。嗣后有似此兄收弟妻,審明實系鄉愚無知誤蹈瀆倫之罪者,俱照此案辦理。余依議。”(圣旨中的“李氏”,分別指代死者大李氏與加害者小李氏)。
在裁決中,史從志夫婦的刑罰沒有更改,史從志被凌遲處死,老婆小李氏被斬立決。
而史靈科則因“鄉愚不知例禁”,則從絞立決改為絞監候(死緩),留待次年朝審再定最終刑罰。
至于李泳年和杜興,按照原判各杖責三十板。
這一判決看似網開一面,卻依然沒能改變史家團滅的結局。
漢周:嘉慶后期基本就是躺平了,所有東西都不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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