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路邊午餐

“好久沒來了兄弟，長白了嗎？”

“謝謝妹妹。”

“還是姐姐關心你，嘎。”

“走了！”

“兄弟，天天見，盡量天天見。”

——僅憑對話，你能猜出這在干嘛？不是在演舞臺劇，而是在賣午飯。這是老板與顧客的寒暄。地點在北門，具體位置很難描述，北三環四段輔路的一個天橋下或開滿芙蓉花的草坪旁，更精確一點，可以說在富森·美家居國際建材A區口子上。

·10元盒飯位于北三環四段輔路富森·美家居附近

這不是什么餐廳，而一個路邊攤，對，就是那種流動盒飯攤。實際上，在富森·美家居市場周邊，有很多這樣的攤點：一輛三輪車，幾根塑料凳（下雨時可能有帳篷），就是全部裝備。無一例外，都沒有招牌。雖簡陋卻亮點突出：菜品豐富，價格便宜，10元一份，且不限量。

這相當有吸引力，尤其對于附近上班的人、貨車司機、外賣小哥。偶爾也有去動物園或熊貓基地的游客，甚至有專門來尋吃的人。有人開著車，繞著巨大的建材城轉了兩圈才找到。老板說，其實一點都不難找，她在這兒賣了11年了，“刮風下雨都在，只要不落刀都在”。

老板長得像某位著名歌星，非常幽默健談。有人問價，她回道“飯免費，菜免費，盒子10元”。她對每個顧客都以“兄弟姐妹”相稱，喊得巴巴適適。跟老顧客更是隨便開玩笑——“給我舀碗湯。”“姐姐都不喊，哪個給你舀湯？”“美女姐姐。”“行了，馬上給你舀。”

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叫她“老板”，她糾正道：喊“姐姐”嘛！好吧。我喊了一聲姐姐，來不及思考“邊界感的邊界”在哪里，總之，它是有道理的就行了。

每天10：30左右，姐姐開始出攤。先給工地上的訂單打包。一個小時后，到了飯點，顧客陸續到來。每天的菜品都有20幾種，雷打不動的：咸燒白、粉蒸肉、紅燒肉、涼拌粉絲、蒸蛋、煎蛋、咸鴨蛋（我就是被酥得流油的咸鴨蛋吸引來的），也有季節限定的新菜。例湯每日一換，有蓮藕湯、紫菜湯、海帶湯、酸梅湯……

所有的菜，都是姐姐的老公（她叫“哥哥”）一手炒的。哥哥以前是炊事兵，在部隊上干了5年，可謂輕車熟路。哥姐倆一人守一個攤位，姐姐嘴甜，飯菜賣得快，賣得差不多了，就給哥哥引流：“去哥哥那邊舀，兩邊都是我的。”

·姐姐在為客人裝盒飯

每天，姐姐要賣200多盒快餐，哥哥賣100多盒，這已不算商業機密。總的來說，他們的盒飯銷量在北門遙遙領先。

我問，生意好的秘訣是什么？因為味道好，還是人緣廣？

“姐姐跟你說實話，味道只是大眾化。有客人評價，好像每斤菜的鹽都稱了的，不咸不淡。其實稱沒稱，都是諳到抓的，可能是哥哥手藝好。最主要是干凈、新鮮，每天的菜都是現炒的，都要賣完的。”

老顧客一邊添菜，一邊說，“10元，算成都最低價了。”

通常，市區里的工作餐15元左右，兩葷，素菜不限。當然還有更貴的。但10元，真是全城難尋。曾有美食博主來拍攝，粉絲看了視頻有兩點疑惑：一是，10元的盒飯，利潤在哪里？二是，那么多菜品，怎么做得過來，肯定有預制菜。

“只能說薄利多銷噻。你要想賺好多錢，是不得行的。但還是有得賺，也比上班自由。”姐姐說，“正兒八經利潤很薄，有的人吃了兩盒，還要打一盒走，只給10元錢。”哥哥很淡定，他覺得客人吃得多是好事，說明味道好。

·咸鴨蛋與粉蒸肉

早些年，他們甚至賣過6元、8元一份。現在房租水電上來了，價格也漲了。“看上去好像沒有門面費用，但要租帶壩子的院子，作為工作間、庫房，費用也不低。”

很多人覺得燒白、粉蒸肉、咸鴨蛋這些菜做起來很麻煩，但對于哥哥來說，就是小菜一碟，畢竟是部隊認證過的。姐姐說，內行人一看就知道，10元錢的盒飯，預制菜根本做不出來。“咸鴨蛋批發要投1.2元一個，有人要吃幾個。只有自己做才能控制成本。”

做盒飯雖“自由”，但也辛苦。每天早上5點半準時起床，蒸三斗米飯，然后燒水、燒湯、炒菜；下午進貨、洗車、洗格子、切肉。

中午1點，一個老顧客騎電瓶車過來，姐姐招呼：“很久不見了。”老顧客看了一眼菜說：“又是這些菜。”“好生說話！啥子又是這些菜，打你耳屎。”

姐姐笑道，這些能開玩笑的都是熟客。“你看那一家四口，在這吃了很多年，從他們把娃娃抱起的時候就在這兒吃，現在娃娃都多大了。”芙蓉樹下，一家四口正在安靜地享用午餐。

“微信收款10元。”收款機不斷語音提醒，但在客流高峰期，還是會漏收錢。有一天甚至漏掉9個。有的是老顧客忘了，會留言補上；有的是真吃“抹和”的。“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但那種故意的是少數，說明他生活有點惱火，我們就當做好事了。”

·在路邊吃飯的食客

“所以你生意好啊。”

“哈哈哈，人緣好運氣好，最主要是姐姐人好，人好啥子都好，嘎。”

一輛搞裝修的面包車停在攤位前，司機正準備換一件衣服下車吃飯。

“嗨，還在換啥子衣服，帥的很，不用換了。”

“灰塵大的嘛。”

“我還不是一天穿得臟兮兮的。在成都，我夏天三套衣服，冬天三套衣服。所以你認識姐姐幾年了，姐姐從來沒穿過其他衣服，都是穿的黑色。”

姐姐和老公都是遂寧人，他們是相親認識的。二人看上去挺搭，優勢互補。姐姐說，“不搭，孽緣。哈哈哈。”

在成都賣盒飯這些年，他們很少休息。一般只在“五一”“十一”各耍兩天。春節回老家看看老人孩子。但一待久了，客人就會問，怎么還不來？“因為客人已經習慣了，我們不來，他們就去吃面。”

天氣不好的時候，也不想出攤，但想到有那么多客人等著吃飯，還是風雨無阻。所以姐姐覺得，這個工作，說自由其實不自由。

“哎，吃飯了，帥哥吃飯。自助餐10元錢一個人。”姐姐一直忙著招呼生意，我們的聊天有一搭沒一搭的。這時我也餓了。我買一份盒飯，舀了苕皮回鍋肉、萵筍炒肉、涼拌粉絲、紅燒豬蹄、咸鴨蛋，坐下來吃飯。

果然咸淡適宜。尤其是咸鴨蛋，一點不咸，不必擔心吃了鈉過量。通常，判斷一頓飯健不健康，有一個簡單的標準，就是飯后會不會口渴。現在很多飯店都下料生猛，難以避免這種情況，而這家路邊快餐卻味道溫和，真是難得。

這天天氣很好，難得出了太陽。吃完飯，一邊曬背，一邊看全運會樊振東與王楚欽的巔峰對決。草坪上，飛來一群雀鳥啄食。一個大叔說，你看，這個攤子把這些雀兒都喂飽了。

·三環路旁的芙蓉花盛開

編輯丨Rain

圖源丨黃油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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