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中考將青春期的孩子分成兩半,人們習慣于把關注和期望放在那些進入高中的孩子身上,去中專、職高和技校的,是很多人眼中的“壞學生”。
學生時代的袁潔,就被大人們告誡不要和技校的“壞學生”來往。
然而,在研究生畢業之后,她卻陰差陽錯地成了這所技校的老師。
任教15年,她清晰地看到這些孩子面臨的處境、接受的教育,也思考著技校老師的責任和價值。
她把自己任教期間的風雨,寫成了這本《南方技校的少年》。
在書里,我們借著親歷者的視角,走進技校老師的日常,也看見這群被忽略的人。
袁潔|著
未讀·紀實|出品
01
“技校老師,誰沒被學生當堂辱罵過。”
在技校上班,學生不服管教的事情經常發生。
有上課被沒收手機,下課后直接沖上講臺試圖搶回的;也有遲到,一腳踹開教室門,大搖大擺走回座位的;更有受了批評、不服氣,沖過來就要打老師的……
袁潔遇到過最極端的情況,是班上一名學生突然從座位沖到講臺,指著她的臉指責某次課上拿東航墜機事件舉例不尊重死者,會遭報應。場面一度僵持了五分鐘,直到兩名班委出面解圍,矛盾才緩和。
讓這名學生突然激動的導火索,只是袁潔幾次強調教室里要按座位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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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小英雄》劇照
從未被人當眾指責、辱罵的年輕老師,面對這種突發情況,很難保持冷靜和體面,但一旦情緒失控,事態會進一步惡化。
有一位外聘的英語老師,因勸阻男學生對她講的涉黃臟話,做出了過激反應。在和校方溝通時,她邊哭邊說:“我是來上班的,不是來度劫或度人的。”
還有一個同事說:“這輩子算是來積德的,把下輩子的也積上了。”
袁潔在處理這類事件時,經常會想:為什么一個老師需要經歷這些?為什么這些學生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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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劇照
處在青春期的學生,正處于易沖動的年齡,“三觀”尚不成熟,自身經驗也有限,再加上他們中的很多人,或是缺少和家庭良好的溝通,或是過早地走上社會,習慣了被否定、被忽視,叛逆是避免再次受傷的最好方式。粗魯和過激的行為,也是掩飾根深蒂固的自卑和絕望。
袁潔發現,大多數頂撞老師的學生,“不一定是多么不尊重老師,而是還沒有學會與這個世界愉快相處的正確方式。”
老師在和學生相處時,需要鍛煉出強大的心臟,練就充耳不聞、過耳即忘的本事,需要“以‘度劫’的勇氣去度心、度人”。
一邊消化言語乃至身體上的攻擊,一邊努力保護這些渴望被愛的心,是袁潔作為老師的職責,更是出于本能的善意。
在這個過程中,袁潔也在實現一名技校老師的職業價值感。
02
“和學生交往,有時候不是教育與被教育的關系。”
在通常情況下,技校都是學生萬不得已的最后選擇。
用袁潔的話說,技校提供的是“兜底教育”,技工教育也“幾乎處于教育的鄙視鏈末端”。社會上普遍認為技校生素質低、技校學風差,連帶著技校老師也被視為水平低、沒素質。
但事實上,你不能簡單地將一個上課睡覺的學生定義為“懶惰”,將一個頂撞老師的學生歸類為“品行不端”。
每一個學生的背后,可能藏著不同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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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脫》劇照
“有些學生,當你不了解他的時候,會覺得他的課堂表現和學業成績怎么這么糟糕,還不求上進、臟話連篇、不懂感恩……簡直連做人都有很大問題。可是,如果了解了他背后的成長脈絡,又會覺得一切都情有可原,甚至,他能撐到現在,每天出現在教室里,正常地上學、生活已經很不容易。”
前面提到在課堂上當眾指責袁潔的學生,曾被診斷出重度抑郁,并因此休學過兩個月,也曾因為課后有過激反應,一個人跑出去,失蹤一天,被找到時在某個天橋下哭。
還有一個女生,因為舍友反映晚上聊天到十二點,而被叫到辦公室,在談心過程中,她想到傷心事,問袁潔:“老師,你不覺得人活著很沒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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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鳥》劇照
在袁潔和家長們溝通的微信群里,近一半的家長從來不說話,哪怕被@了也沒有反應。還有些家長,哪怕來到學校做溝通,也經常出現敷衍、不理睬、甚至嫌煩的情況。
在一些家長眼里,技校只是用來幫助管教孩子、防止他們搗亂、墮落的地方。他們從踏進校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畢業即進廠”的命運。
這些“消失”的家長,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他們在精神上的貧瘠。
面對這些在成長中迷路、缺愛,急需被理解和引導的年輕人,袁潔明白只有真誠且具體的溝通,才能幫助他們修復“裝睡”的現實原因,找回生活的底氣。而她的角色,也從傳統意義上的教育者,升級成學生的“家長”、引路人。
對她來說,這是“人與人之間的碰撞。”
03
“懶洋洋、粗糙、麻木和事不關己不應該成為他們年輕生命的底色。”
2024年下半年,袁潔帶班的學生陸續邁入十八歲成年人的門檻。她打算開一堂名為“十八歲意味著什么”的主題班會,想找一個相關主題的視頻播放。
但她翻看各大網站上和“十八歲”相關的視頻資料,幾乎都避不開“高三”“高考”“誓師”“大學”之類的關鍵詞,最后她只勉強找了一個“高考味兒”相對沒那么明顯的視頻。
她擔心過關于高考的畫面和話語會刺激班上這些無緣高考的學生,但其實他們的臉上毫無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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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青春》劇照
作為一名中文系畢業的語文老師,袁潔經常會覺察到大眾對青春的理解與這些技校生的現實之間存在著難以彌補的鴻溝。
她知道,這些踏進技校的學生里,除了那些有天賦、能吃苦的孩子能得到微乎其微的機會以外,絕大多數都要在畢業后成為流水線上的一名螺絲釘。
不以培養技術為目的的她,要做的就是在他們三觀養成最重要的階段,通過通識教育,將他們托舉為一個個真正的人。
她在學校開設寫作課、“美感教育課”、“生死課”……帶學生讀散文、小說,用手機記錄身邊有意思的瞬間,寫下自己對未來的感想。她也的確收到了很多正向的反饋。
十六歲的小易拍過一組名為《霞光》的照片,血紅的霞光染紅云朵,將一切都籠罩進神秘與壯美中。在剛開學第二堂課的點名中袁潔跳過了他的名字,說認識的就不點了。他轉頭不無得意地對同桌說:“老師認識我耶。”
某一屆數銑班的學生小強在養老院志愿活動之后寫下了很多感悟,引起袁潔對他課堂內外狀態的聯想。兩三年后在學校食堂的偶遇,袁潔發覺他比中級工班時穩重了不少,而小強則驚訝于老師張口就能叫出他的名字。
僅僅是一句問候、一個微笑,便能讓這些孩子感到自身的價值得到認可,讓他們少一些戾氣、多一些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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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達!琳達!琳達!》劇照
袁潔曾經以為“技工教育的首要和唯一目的是讓這些在普通教育升學考試中‘被淘汰’的孩子掌握一技之長,另辟蹊徑獲得好的前途,甚至能分享到‘大國工匠’的榮光。”
隨著教學生涯的深入,她漸漸意識,“接納這些在成長的過程中內心飽受挫折的孩子,讓他們走進社會后不成為極端的人,而是擁有更廣闊的視野與胸懷,具有不斷學習和自我修復的能力,懂得判斷什么是有價值的生活,這才是技校的使命。”
這份微小而堅韌的理想主義,或許不足以改變技校學生的命運,但至少,能讓原本貧瘠的土壤煥發出生機。
如今,她將十五年的所見、所思、所想都寫進這本《南方技校的少年》里。
在書里,她不僅寫到這群被忽略的學生的掙扎,也提到技校老師的迷茫。最重要的是,她記錄下了這個龐大群體背后的困境,以及他們身上可能存在的閃光。
在看見他們的同時,我們也會和袁潔一樣,重新思考自己乃至整個社會對價值判斷、教育意義的定義,關注每個具體的“人”,找到面向未來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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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 動 預 告
十五年的教育觀察
從技校少年看“另一種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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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有近40%的15至18歲青少年,他們的青春走向了另一條道路——職業教育。
這些數量龐大的年輕人去了哪里?他們經歷了怎樣的校園生活?他們被冠以“中考分流者”的標簽之后,人生是否就被過早“定型”?
本次對談,我們邀請您暫時放下對“分數”與“學歷”的執念,與我們一同進行一場關于教育本質的深度思辨:
● 當一條被社會公認的“好路”走不通時,教育如何幫助一個孩子找到他自身獨有的價值與前行的力量?
● 關于職校生,在歌頌“逆襲”與凸顯“混亂”的兩種極端敘事之間,我們能否看見那些真實發生的、細微卻堅韌的成長?
● 他們的故事,對于我們理解“成長”本身的多樣性與復雜性,以及構建一個更具包容性的社會,有怎樣深刻的啟示?
這不僅是一場新書分享,更是一次對我們固有教育觀念與社會成見的挑戰。我們相信,理解他們的世界,也是在重新審視我們所有人共同面對的未來。
活動時間
11月22日(本周六)14:00--15:40
活動地點
尋麓書館·麓山館·報告廳
成都市天府新區麓山大道麓鎮山頂廣場
對談嘉賓
袁潔
《南方技校的少年》作者,985高校碩士畢業,在廈門一所技校任教十余年
李梓新
三明治寫作平臺創始人,中英文非虛構寫作者
你眼中的技校生是什么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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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編輯|泰若克塔
圖片|網絡
封面|《女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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