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資料參考:四川出版社《獲赦:黎強的潛伏生涯》,CCTV-4 《國家記憶》欄目《隱蔽戰線》系列之《潛伏在特委會》,CCTV-10 《探索·發現》:《特工黎強》
1949年4月,剛剛經歷過“百萬雄師過大江”的震撼,南京國民政府苦心經營的長江防線,像紙糊的一樣瞬間崩塌。
江蘇宜興的泥濘公路上,到處是丟盔棄甲的國民黨潰兵。
在解放軍第30軍的臨時戰俘營里,黑壓壓地蹲著幾千號人。
這其中,有一群人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穿著質地考究的將校呢軍裝,雖然滿身泥污,但那顯眼的領章依然昭示著他們曾經的身份。
按照慣例,這些“大魚”會被單獨關押,接受嚴格的甄別和審訊。
在這些垂頭喪氣的國民黨將軍中,有一個人引起了看守戰士的注意。
此人名叫李長亨,職務是國民黨第45軍312師的少將副師長。
別的俘虜要么嚇得瑟瑟發抖,擔心被拉出去槍斃;要么一臉死灰,如喪考妣。
唯獨這個李長亨,不僅神色泰然自若,甚至還有閑心幫著解放軍維持秩序。
“都別擠!聽長官的安排!那邊的,把槍栓卸了再交!”他吆喝得比解放軍班長還起勁。
負責甄別工作的,是解放軍第30軍88師補充團團長,錢申夫。
錢申夫拿著花名冊,板著臉走進關押高級軍官的臨時帳篷。
他要一個個核實這些人的身份,防止有特務混在里面搞破壞。
當叫到“李長亨”這個名字時,那個少將副師長“啪”地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錢申夫抬起頭,目光如炬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國軍少將。
“李長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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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防部少將部附,45軍312師副師長。”
回答得干脆利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錢申夫皺了皺眉,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在那戰火紛飛的年代,人臉是很容易被硝煙模糊的。
正當錢申夫準備揮手讓他下去時,李長亨突然往前湊了一步。
旁邊的警衛員立刻嘩啦一聲拉動了槍栓,槍口對準了他的胸口:“干什么!老實點!”
李長亨沒有理會黑洞洞的槍口,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錢申夫,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老同學,怎么?當了團長,就不認識睡在你上鋪的兄弟了?”
這一聲“老同學”,把錢申夫喊懵了。
他是老革命,延安抗大出來的,同學遍布全軍。
但眼前這個穿著國民黨少將制服、滿身反動派氣息的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同學?
“你是誰?別亂攀親戚!”錢申夫厲聲喝道。
李長亨見四周人多眼雜,突然收斂了笑容。他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快速說道:
“申夫,我是李唯平。”
“延安,抗大,二大隊。”
這幾個詞像是一道閃電,瞬間擊穿了錢申夫的記憶。
那個十年前在延安窯洞里和他擠一張通鋪、一起啃小米飯、一起高唱《黃河大合唱》的李唯平!
當年結業時,大家都以為李唯平被派去前線打鬼子了,后來就徹底斷了音訊。
錢申夫曾以為他早就犧牲在哪個不知名的戰場上了。
可萬萬沒想到,十年后重逢,昔日的革命戰友,竟然變成了國民黨的少將副師長,還成了自己的俘虜!
錢申夫瞪大了眼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其中的落差太大,大到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怎么會……”
李長亨打斷了他的疑問,神色變得異常嚴肅。他環顧四周,用極快的語速低聲說道: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立刻向三野前委報告,讓他們給中央軍委發急電。”
“就說李唯平回來了,我是黨派進來的,我有絕密情報,必須直接向中央匯報。”
“我是中央軍委的人。”
錢申夫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著那身刺眼的國民黨軍裝,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意識到,自己哪怕是抓住了這滿營的俘虜,功勞恐怕都比不上眼前這一個人。
這個在國民黨軍隊里混到少將高位的“老同學”,身上一定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
時間回撥到十年前,1939年的延安。
那是抗日戰爭最艱難的歲月,寶塔山下,無數熱血青年高唱著《大刀進行曲》,渴望奔赴前線殺敵報國。
剛剛從抗日軍政大學結業的李長亨,那時他還叫李唯平,也是這滾滾洪流中的一員。
他把行囊打包好了,綁腿打得結結實實,一心等著去華北前線,哪怕是死在沖鋒的路上,也是光榮的烈士。
一紙命令,卻把他叫到了中共中央南方局的駐地。
接見他的是董必武。
屋子里很靜,董老看著眼前這個精神抖擻的年輕人,眼神里透著幾分慈愛,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期許。
“唯平啊,組織上決定,不派你去前線了。”
董老的第一句話,就讓李唯平愣住了。
不去前線?那是去哪?大后方?
“我們要派你回四川。”董老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地指在成都的位置,“那里是國民黨的大后方,也是反共摩擦最激烈的地方,我們需要有人鉆進國民黨的肚子里去。”
“鉆進去?”李唯平沒聽懂。
“對,不是去搞武裝斗爭,也不是去發傳單。”董老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你的任務只有一個:長期潛伏,精干隱蔽。
你要變成國民黨,變成他們自己人,變成他們信任的骨干。”
這是一個比上戰場更殘酷的任務。
上戰場流的是血,做臥底,流的是淚,還要背負“叛徒”、“走狗”的罵名,甚至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恢復身份。
李唯平沉默了許久。
他看著窗外延安的黃土高坡,那是他心中的圣地。
一旦離開,他就要脫下這身灰軍裝,重新穿上那讓他厭惡的長衫馬褂。
“為了黨,我愿意。”他抬起頭,眼神堅定。
董老欣慰地點了點頭:“好!從今天起,‘李唯平’這個名字就死在延安了。
你恢復原名李碧光,但我再給你取個黨內化名,叫‘黎強’。”
“黎強,意思是能力要強,不僅要干,還要干好,要在敵人的心臟里扎下根來。”
帶著這個沉重的名字,黎強只身一人回到了成都。
要想打入國民黨內部,光有一腔熱血是不行的,得有“投名狀”。
當時的四川,軍閥林立,幫會橫行,國民黨中央勢力、地方川軍、袍哥大爺錯綜復雜。
黎強明白,如果不把自己染黑,就永遠別想擠進那個圈子。
他開始“變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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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在延安讀馬列、唱紅歌的進步青年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整日流連茶館酒肆、滿嘴“黨國利益”、一心只想往上爬的世俗青年。
他學會了抽煙,手指夾著香煙的姿勢比老煙槍還老練;他學會了喝酒,推杯換盞間滿口江湖切口;
他甚至在老鄉的引薦下,加入了四川著名的幫會組織袍哥會,拜了碼頭,當起了“舵把子”。
在成都的街頭巷尾,大家都說李家那小子變了,變得油滑了,市儈了,成了個徹頭徹尾的“混世魔王”。
只有黎強自己知道,每當深夜酒醒,看著鏡子里那個陌生的自己,心里有多煎熬。
但他必須演下去,而且要演得比真的還真。
機會終于來了。
憑著長袖善舞的交際能力和“袍哥”兄弟的幫襯,黎強成功混入了國民黨中央軍校在成都舉辦的“政治研究班”。
這可不是普通的補習班,這是國民黨特務機關專門培養間諜骨干的“黃埔軍校”。
里面的教官,都是中統、軍統的老牌特務;里面的學員,將來都是要分到各級黨部抓共產黨的。
在班里,黎強表現得異常“積極”。
他寫的論文邏輯嚴密,他痛罵的調門比誰都高。
國民黨的特務頭子們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個“人才”。
“這個李碧光,雖然出身雜了點,但腦子活,路子野,是個搞政治偵察的好苗子。”
畢業那天,一張委任狀發到了黎強手里。
他正式進入了國民黨四川省特種委員會,成為了一名“吃皇糧”的特務干事。
當他穿上那身筆挺的中山裝,別上國民黨黨徽,站在鏡子前時,他知道,他已經成功邁出了第一步。
但他沒想到,為了在這個大染缸里活下去,他還要付出更大的代價,包括他的婚姻。
入了特務行當,光有一張“變壞”的臉還不夠。
在那個特務多如牛毛的成都,單身漢往往是被重點懷疑的對象。
沒有家眷,就沒有軟肋,就顯得“不穩重”。
組織上曾考慮過,派一名女黨員來,和黎強假扮夫妻。
這是地下工作的常用手段,既能互相掩護,又能有個照應。
但黎強拒絕了。
“兩個假身份湊在一起,破綻就大了一倍。”他對聯絡員周俊烈說,“如果她是‘紅’的,萬一露了馬腳,我們就都被一鍋端了。
要做,就做得絕一點。”
“我要娶一個真的國民黨,而且要是那種根正苗紅的國民黨千金。”
這是一招險棋,也是一招絕棋。
黎強把目光鎖定在了一個女孩身上,趙蜀芳。
趙蜀芳的父親趙云峰,是國民黨成都縣黨部的書記長,在四川政壇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趙蜀芳本人年輕漂亮,是省立女子師范的高材生,更是那個圈子里眾星捧月的“大小姐”。
為了接近她,黎強拿出了他在特訓班里學到的所有本事。
他沒有表現得像個急色的登徒子,而是扮成了一個“雖出身貧寒但志存高遠”的有為青年。
他談吐不凡工作勤勉,對“黨國”忠心耿耿。
在趙蜀芳眼里,這個李碧光雖然窮了點,但那股子向上的勁頭,比那些只知道吃喝嫖賭的紈绔子弟強了百倍。
1940年,一場盛大的婚禮在成都舉辦。
國民黨成都縣黨部的要員們悉數到場,祝賀書記長的千金覓得佳婿。
黎強穿著筆挺的西裝,胸前別著紅花,在一片恭維聲中頻頻舉杯。
看著身邊笑靨如花的妻子,看著主桌上那位位高權重的岳父,黎強心里清楚:這層“保護色”,成了。
從那天起,黎強開始了他在刀尖上的雙面生活。
趙蜀芳是個傳統的女人,她愛丈夫,也信丈夫。
在她看來,丈夫是為了這個家、為了“黨國”在拼命工作。
每當夜深人靜,黎強常常把單位的公文包帶回家。、
他對妻子說:“還有幾份急件要處理,為了委座的剿匪大業,不能懈怠。”
趙蜀芳聽了,只會心疼地給他披上一件大衣,端來一杯熱茶,然后乖乖地回臥室先睡,不打擾丈夫的“公務”。
她做夢也想不到,就在她轉身關上房門的那一刻,那個“勤勉”的丈夫,立刻就會換上一副面孔。
黎強飛快地從公文包里掏出那些標著“絕密”的文件,借著微弱的臺燈光線,用極快的速度在極薄的紙上抄寫、摘錄。
那是特務機關的內部通報、抓捕名單、潛伏計劃……
他一邊抄,一邊豎起耳朵聽著臥室里的動靜。
妻子的每一次翻身,每一次呼吸聲,都像是一聲驚雷,炸在他的神經上。
這才是世界上最危險的距離。
最親密的人,就是最大的敵人。
一旦趙蜀芳推門出來,看到他在干什么,這個家瞬間就會變成刑場。
但黎強賭贏了。趙蜀芳對他的信任,成了他最好的掩護。
不僅如此,趙蜀芳還成了他潛伏路上最大的“助攻”。
看著女婿如此“上進”,岳父趙云峰自然要拉一把。
靠著岳父的強力推薦和擔保,再加上黎強自己在工作中表現出的精明干練,國民黨四川省黨部終于向他敞開了最核心的大門。
他被調入了“四川省特種委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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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什么機構?它是當時四川最高的特務聯合機關,統管軍統、中統、憲兵隊和警察局。
可以說,四川特務系統的每一根神經,都匯聚在這里。
而黎強的職位,是特委會第四組的主任干事。
這意味全四川要抓哪個共產黨,誰叛變了,哪里有地下電臺,所有的情報都要先經過他的手,才能送到特務頭子的桌上。
當黎強第一次走進特委會那間掛著“閑人免進”牌子的辦公室,看著那一柜子絕密檔案時,他按捺住狂跳的心臟,在心里對董必武說:
“首長,我鉆進了他們的心臟。”
四川省特種委員會,位于成都少城路。
這座看似不起眼的衙門,實則是整個四川國民黨特務系統的“大腦”。
軍統的暗殺名單、中統的滲透計劃、憲兵隊的抓捕行動,乃至全省各地報上來的“異黨”嫌疑人檔案,每天像雪片一樣匯聚到這里。
而坐在這些雪片中心的,正是黎強。
作為第四組的主任干事,黎強的辦公桌就是一道鬼門關。
一份文件,他往左邊一放,可能就是幾十顆人頭落地;他往右邊一壓,可能就有一批地下黨員死里逃生。
但他不能做得太明顯。
特委會里全是人精。
組長是老牌特務,隔壁辦公室坐著軍統派來的監察,稍微露出一絲馬腳,就會萬劫不復。
黎強練就了一項絕活“人肉照相機”。
根據規定,絕密文件嚴禁帶出辦公室,違者以通共論處。
黎強就坐在辦公桌前,一邊漫不經心地喝著蓋碗茶,一邊看似隨意地翻閱那些觸目驚心的抓捕名單。
表面上,他在和同事閑聊昨晚的牌局,實際上,他的大腦正在飛速運轉。
“中共川西特委交通員……王某……住址:成都市……”
“新津縣地下黨聯絡點……雜貨鋪……”
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符號,都被他強行刻進腦子里。
等到晚上下班,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關上房門,立刻將腦子里的東西“倒”出來。
他把情報寫在極薄的紙條上,卷成細卷,塞進香煙里,或者藏在煮熟的雞蛋黃中間。
然后,通過他的單線聯系人,也是他的入黨介紹人周俊烈,將這些帶著體溫的情報送往地下黨組織。
靠著這手絕活,他成了四川地下黨的“守護神”。
很多時候,國民黨的抓捕令還沒出特委會的大門,被抓的人已經轉移了。
但光會偷情報還不夠,要在狼群里生存,還得學會“與狼共舞”。
當時的國民黨特務系統內部,派系林立,矛盾重重。
特別是戴笠領導的“軍統”和陳立夫、陳果夫控制的“中統”,為了爭權奪利,斗得不可開交,簡直是勢同水火。
特委會名義上是聯合辦公,實際上兩派人馬互相拆臺,誰也不服誰。
黎強看準了這個機會。
他在編制上屬于中統系統,但他從不排斥軍統的人。
相反,他利用自己“管檔案”的職權,把那一套“和稀泥”的功夫發揮到了極致。
軍統的人想抓人立功,但手里缺中統掌握的背景資料。
黎強就悄悄把資料塞給軍統的人,賣個順水人情:“兄弟,這功勞歸你,別說是我給的,咱們誰跟誰啊。”
中統的人想整軍統的黑材料,黎強又假裝不經意地透露一點軍統的把柄,幫中統出氣。
一來二去,軍統覺得這個“李主任”夠義氣,不護短;中統覺得他是“自己人”,胳膊肘往里拐。
漸漸地,黎強成了特委會里最“吃得開”的人。
特務頭子們有事都喜歡找他商量,有秘密也不避諱他。
甚至有時候,兩派打得不可開交,還要請他這個“公道人”出來調停。
他成了特務機關里名副其實的“管家婆”。
1946年的春節,特委會舉辦聯歡會。
黎強在酒桌上左右逢源,一會兒跟軍統的站長劃拳,一會兒跟中統的書記拼酒。
看著那群喝得滿臉通紅、對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特務們,黎強端著酒杯,臉上掛著謙卑的笑,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嘲諷。
他們還在為了那點蠅頭小利爭得頭破血流,殊不知,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早就被這個“好兄弟”看在眼里,記在心上,然后送到了幾百公里外的延安窯洞里。
這種游刃有余的日子,在1947年的初夏,戛然而止。
隨著解放戰爭局勢的逆轉,國民黨感到了末日的恐慌,開始變得瘋狂。
蔣介石下令,要在國統區進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成都,即將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而掌握著抓捕名單的黎強,也被推到了懸崖邊上。
1947年5月31日,夜。
成都的天空陰沉得像一口倒扣的黑鍋,悶雷在云層里滾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特委會辦公樓里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殺的味道。
平時早就下班回家的特務們,今晚全被扣在了單位,一個個荷槍實彈,誰也不許離開半步。
就連電話線都被切斷了,只留下一部通往南京的專線。
晚上10點,特委會的頭目,那個平日里總是笑瞇瞇、此刻卻滿臉橫肉的葉處長,一腳踹開了黎強辦公室的門。
“黎強,今晚有大行動。”
葉處長把一疊厚厚的卷宗“砰”地一聲摔在黎強的桌子上,聲音里透著一股嗜血的興奮,“這是南京直接下達的‘絕密捕殺令’。
委座親自批示,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
“凌晨兩點,全城統一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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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的任務,是把這些人的住址、檔案全部核對清楚,填好逮捕證,分發給各個行動隊。”
黎強的心猛地一沉。
他拿起那疊卷宗,翻開第一頁。
只一眼,他背上的冷汗就下來了。
那不是普通的名單,那是整個四川地下黨和民主人士的“生死簿”!
川康特委書記蒲華輔、民盟主席張瀾、羅隆基……
密密麻麻的三百多個人名,每一個名字后面,都畫著一個鮮紅的叉。
這是要斬草除根,是要把四川的革命火種一網打盡!
“處長,這……”黎強強壓住狂跳的心臟,裝作驚訝的樣子,“這么多人?今晚全抓?”
“全抓!”葉處長看了一眼手表,眼神陰鷙,“還有四個小時,檔案都在你腦子里,別給我掉鏈子。今晚要是漏了一個,咱們誰都別想活!”
說完,葉處長轉身回了隔壁辦公室,留下一句:“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黎強癱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卷宗仿佛有千鈞重。
離凌晨兩點只剩四個小時。
特委會的大門已經被憲兵封鎖,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電話線斷了,無法向外傳遞消息。
而隔壁就是特務頭子,哪怕他現在點把火燒了文件,或者想辦法逃跑,槍聲一響,也就是個魚死網破。
眼睜睜看著這三百多位同志人頭落地?
黎強顫抖著手,從兜里摸出一包煙。
他想點火,火柴劃了幾次都斷了。
他死死盯著墻上的掛鐘。
滴答,滴答。
那聲音不像是在走字,像是在給戰友們倒計時。
若是普通人,此刻恐怕早已亂了方寸。
在這令人窒息的絕境中,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疊卷宗上,又看了一眼隔壁虛掩的房門。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是在賭命的計劃,在他的腦海中成型。
硬沖是找死,逃跑是下策。
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這“鬼門關”前,跟閻王爺搶時間!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呼吸,然后從柜子里拿出一瓶珍藏的“五糧液”,又抓了一把花生米。
他沒有整理檔案,也沒有填逮捕證,而是整理了一下衣領,端著酒瓶,推開了隔壁葉處長的房門。
“處長,我看這名單……有點問題啊。”
黎強一臉愁容,眉頭緊鎖,仿佛真的在為“黨國大業”操碎了心。
葉處長正焦急地等著,見他進來,眉頭一皺:“什么問題?照著抓就是了!”
“處長,您看這幾個。”黎強把名單攤開,指著其中幾個名字,開始了他的表演。
“這個張瀾,那是民盟的主席,雖然是反動分子,但他在川軍那邊威望極高。
要是咱們貿然動手,沒有任何確鑿的‘暴動’證據,萬一激起川軍嘩變,這責任……”
黎強故意頓了頓,壓低聲音,“南京那邊只要結果,可要是出了亂子,背黑鍋的可是咱們特委會啊。”
葉處長愣了一下。
做官的,最怕的就是背鍋。
“還有這幾個,”黎強又指了指另外幾個名字,“這幾個人的住址,檔案上登記的是去年的。
我聽說他們最近搬家了,要是撲了個空,打草驚蛇不說,還得被軍統那幫孫子看笑話,說咱們中統情報不準。”
“處長,今晚這網撒得太大。
要是抓了一堆空,或者抓錯了人惹出大亂子,咱們這功勞可就變罪過了。”
黎強一邊說,一邊給葉處長倒了一杯酒,“依我看,是不是咱們再核對核對?把軍統那邊的情報也拿來比對一下?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葉處長看著名單,又看了看黎強那張誠懇的臉。他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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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也有道理。”葉處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眉頭緊鎖,“但這時間……”
“嗨,反正人都在那跑不了。”黎強趁熱打鐵,“咱們把準備工作做細點,推遲一兩個小時動手,那是為了萬無一失。
委座要的是‘一網打盡’,可不是‘雞飛狗跳’。”
葉處長沉默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行,聽你的。你趕緊核對,我去給行動隊打個招呼,讓他們原地待命,等我命令。”
黎強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稍微落了地。
他利用了國民黨官僚怕擔責、怕出丑的心理,硬生生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了兩個小時!
但這還不夠。
必須把消息送出去。
黎強回到辦公室,裝模作樣地開始翻閱檔案。
實際上,他飛快地將那份名單上最核心的幾十個名字默記在心。
黎強再次敲開了葉處長的門,這次他手里拿著幾份填好的逮捕證,一臉疲憊。
“處長,這幾份核對好了,沒問題。
但還有一大半,資料實在太亂,我一個人搞不過來啊。”
黎強揉了揉太陽穴,“要不,您讓我那個聯絡員周俊烈進來幫把手?他熟悉外勤,讓他去跑腿核實幾個地址,咱們雙管齊下?”
周俊烈,正是黎強的單線聯系人,也是地下黨。
這是一個巨大的冒險。
如果在平時,深更半夜叫外人進來是大忌。
但此刻,葉處長已經被黎強的“盡職盡責”給麻痹了,再加上時間緊迫,他也沒多想。
“行,讓他快點來!別磨蹭!”
黎強心中狂喜,表面卻不動聲色。他立刻拿起電話,撥通了周俊烈的號碼。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黎強只說了一句看似平常的工作暗語:“老周,特委會今晚加班盤點‘陳年舊賬’,你帶點夜宵過來,處長餓了。”
電話那頭的周俊烈,瞬間聽懂了。
“陳年舊賬”,那是最高級別的緊急預警!
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營救,在這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在特務頭子的眼皮子底下,悄然拉開了帷幕。
周俊烈來得很快。
他提著一個食盒,氣喘吁吁地出現在特委會門口。
因為黎強有言在先,門口的憲兵也沒怎么為難他,搜了搜身就放行了。
一進辦公室,周俊烈看到黎強滿頭大汗、衣衫不整的樣子,眼神微微一凝。
多年的默契讓他瞬間讀懂了屋里的空氣。
“黎主任,您要的夜宵。”周俊烈把食盒放在桌上,那是兩碗熱騰騰的紅油抄手,還有一瓶黎強就著花生米喝剩下的“五糧液”。
“吃什么吃!火燒眉毛了!”
黎強突然大聲呵斥,把那疊厚厚的卷宗摔得啪啪響,“處長那邊催命一樣,今晚全城大搜捕,這幾百個地址要是搞錯了,你我都得掉腦袋!”
說著,黎強抓起一張剛剛寫好的紙條,那是他趁著葉處長不注意,憑記憶默寫下來的最核心的幾十個必須立即轉移的名單和地址。
“拿著!”黎強把紙條塞進周俊烈手里,大聲吼道,“這上面的十幾個人,嫌疑最大,但也最容易跑!你趕緊帶兩個人,開我的車,去實地‘核實’一下!
看看人還在不在,記住,只準看,不準驚動,確認人在,立刻回來匯報,咱們再抓!”
這道命令,在旁人聽來合情合理:行動前先踩點,防止撲空。
但周俊烈接住紙條的手指微微一緊。
他知道,這不是讓他去“踩點”,這是讓他去“報信”。
“是!主任放心,我一定‘核實’清楚!”周俊烈敬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抓起紙條,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看著他的背影,黎強的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
送走了周俊烈,黎強深吸一口氣,端起那碗抄手和酒瓶,再次推開了隔壁葉處長的門。
“處長,吃口熱乎的,墊墊肚子。今晚可是場硬仗。”
葉處長此時正焦躁地在屋里踱步,見黎強進來,臉色稍緩:“核對得怎么樣了?”
“差不多了!”黎強把酒給滿上,“剛才那幾個最棘手的,我已經派心腹去踩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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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那邊回話確認人在,咱們這邊大軍一動,甕中捉鱉!”
“好!黎強,你辦事,我放心”葉處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是黎強這輩子過得最漫長的兩個小時。
他陪著笑臉,跟這個滿手血腥的特務頭子推杯換盞。
他搜腸刮肚地講著官場上的段子,分析著軍統那邊的八卦,甚至聊起了成都哪家的姨太太最漂亮。
他不僅要讓葉處長喝好,還要讓他喝得“暈”而不“醉”,讓他徹底放松警惕,忘記時間的流逝。
黎強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濕透,但端著酒杯的手卻穩如磐石。
窗外,雷聲漸漸停了,東方的天際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刺耳的電話鈴聲終于打破了辦公室的虛假和諧。
葉處長猛地一激靈,酒醒了大半。他一把抓起電話:“喂?我是葉平!……什么?!”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額頭上的青筋暴起。
“混蛋!飯桶!怎么會沒人?!……什么?茶還是熱的?被窩還是暖的?!”
葉處長狠狠地把電話摔在桌子上,震得酒杯都跳了起來。
他轉過頭,雙眼通紅地盯著黎強,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黎強!這是怎么回事?,行動隊撲空了,民盟張瀾家沒人,川康特委那個據點也是空的,人都跑了!就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黎強的心頭狂喜,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周俊烈做到了,同志們轉移了!
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比葉處長還要震驚,還要憤怒。
“什么?跑了?!”
黎強猛地站起來,把手里的酒杯狠狠摔碎在地上,演技在那一刻達到了巔峰,“這不可能,名單只有咱們特委會知道,行動隊也是臨時集結的,怎么會跑?!”
他沖到葉處長面前,一臉“恍然大悟”的驚恐:“處長,不對勁,這次行動,除了咱們,是不是還通知了警備司令部和憲兵隊配合?”
葉處長愣了一下:“那是當然,抓那么多人,咱們人手不夠……”
“這就對了!”黎強一拍大腿,痛心疾首,“處長啊!您糊涂啊,警備司令部那幫人,哪個手里干凈?那些民盟的大佬,平時沒少給他們塞錢,肯定是那邊走漏了風聲!”
“媽的!這幫吃里扒外的狗東西!這是把咱們特委會當猴耍啊!”
黎強罵得唾沫橫飛,比葉處長還要激動。
葉處長被黎強這一通搶白,腦子有點懵。
他本來第一反應是懷疑內部有鬼,但看黎強這副氣急敗壞、恨不得去咬人的樣子,再加上警備司令部那幫人平時的德行確實爛透了……
他的懷疑動搖了。
“難道……真是憲兵隊那邊泄的密?”葉處長癱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肯定是的!”黎強趁熱打鐵,給葉處長遞上一支煙,幫他點上,“處長,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抓人了,是得趕緊想好怎么跟南京交代。
咱們得一口咬死,是配合單位泄密,咱們特委會的部署是天衣無縫的。”
葉處長深吸了一口煙,看著黎強,眼神里的兇光漸漸散去,變成了感激。
“黎強,還是你腦子快,這次……多虧你在。”
這一夜,黎強用幾瓶酒和一張利嘴,在國民黨的大搜捕網里撕開了一個口子,救下了幾百條人命。
但他知道,這樣的好運氣不會一直有。
隨著戰局的惡化,國民黨這艘破船即將沉沒。
而黎強這個潛伏在船長室里的“大副”,也將面臨最后的抉擇。
1948年的冬天,國民黨的大廈終于到了崩塌的時刻。
淮海戰場上,幾十萬國軍精銳灰飛煙滅。
成都的官場里,人人自危,特務們忙著燒檔案,當官的忙著換金條,準備買那張通往臺灣的船票。
黎強也收到了組織的最新指示。
依然是單線聯系,依然是那個熟悉的聲音,但這次的任務卻讓他有些意外。
“黎強,組織上決定,你不用撤退。
你要利用現在的身份,想辦法掌握一支武裝力量。
如果可能,跟著國民黨潰軍去臺灣,繼續潛伏;如果去不了,就在戰場上策動起義,或者搞垮它。”
這是一個“死間”的任務。
去臺灣,意味著可能一輩子回不來;留下來帶兵,意味著要在槍林彈雨中走鋼絲。
但黎強沒有猶豫。
“保證完成任務。”
他再次動用了岳父趙云峰的關系。
那時候,國民黨軍隊兵敗如山倒,沒人愿意去前線送死,軍職反倒成了燙手山芋。
黎強這個平時只坐辦公室的“黨務干事”,突然表現出“投筆從戎、報效黨國”的熱情,讓岳父大為感動。
一番運作之下,一紙委任狀下來了。
黎強搖身一變,成了國民黨陸軍第45軍312師的少將副師長。
穿上那身將官呢大衣,掛上金燦燦的少將領章,黎強站在鏡子前,看著那個威風凜凜的“國軍將領”,心里卻在冷笑。
上任第一天,黎強就開始“爛兵”。
作為副師長,他主管政治和后勤。
他下令招募新兵,但招來的全是些地痞流氓、煙鬼賭徒,甚至是還沒槍高的小娃娃。
“只要是個人,能湊數領軍餉就行!”黎強對著手下的團長們拍桌子,“咱們師要擴編,要壯大聲勢!”
團長們以為他是為了吃空餉,一個個心領神會,瘋狂抓壯丁湊數。
訓練?不存在的。
黎強每天帶著軍官們打牌、喝酒、聽戲,美其名曰“鼓舞士氣”。
士兵們連槍栓都不會拉,他就把彈藥鎖進倉庫,說是“嚴防走火”。
短短幾個月,原本還是正規軍編制的312師,被他折騰成了一群烏合之眾。
外表看著人多勢眾,實際上就是一戳就破的紙老虎。
1949年4月,渡江戰役打響了。
百萬雄師過大江,江南防線瞬間崩潰。黎強所在的312師奉命在南京外圍的宜興、長興一帶阻擊解放軍。
真正的考驗來了。
那天夜里,炮聲隆隆,火光沖天。師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命令部隊死守。
黎強卻在指揮部里慢條斯理地喝茶,然后下了一道命令:“傳我命令,為了保存實力,各團向后轉進……三十里。”
“轉進”,就是逃跑的代名詞。
這道命令一出,本就人心惶惶的部隊瞬間炸了營。當官的帶頭跑,當兵的扔了槍就跑,整個防線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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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軍的先頭部隊像尖刀一樣插了進來。
混亂中,黎強看著漫山遍野舉手投降的“部下”,心里長舒了一口氣。
他的任務完成了。
這支國民黨的整編師,沒給解放軍造成任何麻煩,就這樣“和平”地瓦解了。
他整理了一下軍容,把手槍里的子彈退掉,然后舉起雙手,走向了迎面沖來的解放軍戰士。
那一刻,他不再是國民黨的少將,他是一個終于可以回家的游子。
只是他沒想到,在戰俘營里,他會遇到那個十年前的老同學錢申夫。
當他在戰俘群里喊出那聲“申夫”時,命運的齒輪,終于轉回了原點。
錢申夫的效率很高。
黎強的身份太特殊,既是國軍少將,又是自稱的“地下黨”。
這個消息層層上報,最后驚動了中央軍委。
據說,周恩來副主席親自復電,只說了八個字:“速送黎強同志歸隊。”
三天后,一輛吉普車駛入了戰俘營。
黎強脫下了那身令他作嘔的國民黨軍裝,換上了一身便服。
沒有鮮花,沒有掌聲,他像一個普通的歸鄉人,坐著車一路北上,向著那面剛剛升起的五星紅旗駛去。
到了北平,組織上對黎強進行了嚴格的甄別和審查。
這很正常,畢竟他在那個大染缸里泡了十年,誰也不敢保證他有沒有變質。
但檔案是清白的。那幾百份送出來的情報、那次驚心動魄的“六二大營救”、那個被他搞垮的312師,都是他用命寫下的忠誠。
終于,黎強恢復了黨籍。
但他面臨著人生中最后一道,也是最難的一道關卡,他的妻子,趙蜀芳。
組織上把她接到了北平。
在那間簡陋的招待所里,夫妻倆久別重逢。
趙蜀芳看著丈夫,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還以為黎強是因為國民黨戰敗被俘,好不容易才被釋放出來的。
“碧光,沒事了,回來就好。”她摸著丈夫消瘦的臉,“咱們不做官了,以后安安穩穩過日子。”
黎強看著這個跟自己同床共枕了近十年的女人。
她是國民黨的千金小姐,卻為了自己吃盡了苦頭,擔驚受怕。
她愛的是那個“國民黨軍官李碧光”,而不是“共產黨員黎強”。
黎強深吸一口氣,握住妻子的手。
“蜀芳,有件事,我騙了你十年。”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叫李長亨,也不僅僅是李碧光,我的名字叫黎強。”
“我是中國共產黨黨員,早在我們結婚前,我就已經是了。”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趙蜀芳愣住了。
她的眼神從迷茫,到震驚,再到難以置信。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發不出聲音。
她想起了那些深夜里丈夫帶回家的公文包,想起了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應酬,想起了他偶爾流露出的對國民黨腐敗的痛恨……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拼湊出了真相。
“所以……你娶我,也是為了任務?”她顫抖著聲音問,眼淚奪眶而出。
這是最殘忍的問題,也是無法回避的痛。
黎強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開始是為了任務,為了掩護。”黎強誠實地回答,“但后來,你是我的妻子,是孩子們的母親。
這十年,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里。”
趙蜀芳哭成了淚人。
她恨嗎?也許恨過。她怨嗎?肯定怨過。
但當她看著眼前這個為了信仰隱忍了十年的男人,看著他眼角的皺紋和白發,她心里更多的是一種復雜的心疼。
她擦干了眼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趙蜀芳看著黎強,眼神里透著股四川女人的倔強,“不管你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你總歸是我孩子的爹。”
這一關,黎強終于過了。
建國后,為了保護那些尚未暴露的同志和隱蔽戰線的秘密,黎強的身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依然是保密的。
他沒有被授予軍銜,也沒有顯赫的高位,他甚至在檔案里還留著“國民黨少將”的歷史記錄。
1999年,黎強在北京因病逝世,享年84歲。
在他去世前,有人問他:“做了十年無名英雄,委屈嗎?”
老人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延安的午后,董必武握著他的手說:“你要甘當無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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