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去了北地三年,回來對他娘說的第一句話是:
“幫我去云家提親。”
謝母喜道:“太好了,那我們謝家算是雙喜臨門。”
謝淵問:“還有哪一喜?”
謝母指我:“霜霜也要嫁人了!”
他笑了一聲:“她嫁人?不可能的,您省省吧。”
不會有人知道,我與謝淵,早在三年前就暗定了終身。
可他追隨云芷去北地時,對我說:“我之前是開玩笑的,你莫要當真。”
1.
謝母道:“怎么不可能,霜霜那樣好,自是有好兒郎相配。”
謝淵擺了擺手:“看來我不在的三年,凌霜把你侍奉的很好啊,值得你這樣夸她。”
我的母親與謝母是閨中密友,我叫她蘭姨。
十三歲時,我父母在郊外被馬賊所殺,蘭姨憐我孤苦,將我接來了府中。
一晃六年了。
“有我這般珠玉在前,凌霜會看上別的人嗎?”他懶散的一笑。
蘭姨推了他一把,嗔道:“我本以為你倆兩小無猜,將來自是水到渠成,誰曾想你喜歡上了云家小姐,罷了,一切都是緣。”
“你別太自以為是,人家比起你來只好不差。”
謝淵嘖了一聲:“來,那您告訴我,對方是誰?”
蘭姨道:“是——”
“蘭姨,”我掀開門簾走進,適時打斷了她的話,“聽說阿淵哥哥回來了,我來看看。”
一別三年,謝淵愈加的俊美無儔,光站在那里,便是公子無雙。
更遑論他還是定國公世子。
這確實是他可以驕傲的資本。
這樣一個人,曾經放下身段,全心全意陪著我走出失去父母最陰霾的時光。
我便一頭栽進了所謂的愛情。
那樣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我,他自然不會相信,會另嫁他人。
謝淵打量著我,一副不出意料的模樣:“我就知道,我前腳回來,你后腳就會馬不停蹄的來看我。”
“不過,我現在暫時沒空與你敘舊。”
“芷兒剛回京,有許多事要我看顧,我先去云家,晚點再與你聊。”
他又急匆匆的離開了。
蘭姨嘆道:“這孩子!”
他若不走得那樣急,就會聽到蘭姨問我:“霜霜,原定的下月初八成婚,可陸家公子著急,提前到了十日后,你可有意見?”
我抿唇笑了:“依他。”
十六歲時,情竇初開,我便喜歡上了謝淵。
他出現在哪里,我的目光便追隨在哪里。
直到他將我堵在假山旁,壞笑:“凌霜,你看我的眼神都在發光,是不是喜歡透了我?”
我紅著臉,卻還是輕輕的點了頭。
“哈哈!”他大笑出聲,對著假山背后喊,“聽見沒,我賭贏了!”
假山背后跳出來幾個嘻嘻哈哈的公子,都是他的好友。
“想不到凌小姐平日里看著冷清,對阿淵倒是熱情似火啊!”
“別廢話,”謝淵笑得暢快,“愿賭服輸,快把暖玉交出來。”
我愕然地看著謝淵和朋友們打鬧,羞窘到臉滴血。
“沒事,”他揉了揉我的發髻,“你的阿淵哥哥我,是不會當真的。”
“我們可是鐵打的好兄妹!”
他拉著朋友揚長而去,隱約間,我聽到他說:“芷兒最是怕冷,我把贏來的暖玉送給她去。”
又是一片揶揄笑鬧。
徒留下不知所措的我,站在蕭瑟的秋風里。
原本我已經在抽身了。
我在自己的院子里深居簡出,盡量避開與謝淵的相處。
他也很少出現。
聽說,他時常與云家小姐相約,不是在踏青,便是陪著逛各種鋪子。
直到有一天,他喝得醉醺醺,敲開了我的門。
“凌霜,”他的眼睛紅紅的,“芷兒她……心有所屬……”
我第一次看見謝淵破碎成這副模樣。
他可憐地垂著頭:“怎么辦啊,她不喜歡我。”
冬日的寒氣吹得他臉色發白,被室內的炭火一烤,連鼻尖都是紅的。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撥了撥,酸軟發漲。
連日來壓制的情緒,在此刻倏的炸開,無處安放。
鬼使神差的,我輕聲:“她不喜歡你,可我——”
“喜歡你啊。”
“很喜歡很喜歡。”
謝淵怔怔的看著我,各種情緒在眼里翻涌,最后他傾下身來。
我們在冬日的夜里,熱切的親吻對方。
醇厚的酒意,隨著他的舌尖渡了過來,我仿佛也醉了。
若不是丫鬟敲門送醒酒湯,我倆在那一日,或許就會越過雷池。
我們開始了暗戳戳的日子。
用膳時,他會借著寬大的袖子做遮掩,在桌子底下悄悄牽我的手。
假山背后,他按著我親吻,外面便是來來往往的下人。
年少初嘗愛情的我,不知道一件事。
男人若是愛你,自然會第一時間告訴自己的父母,然后求娶。
謝淵當然沒有。
他只會在意亂情迷的時候,在我耳畔說:“霜兒,我們一輩子在一起好不好?”
我總是不厭其煩的回應:“好。”
直到云芷的父親得罪了皇帝,被貶職,舉家趕赴北地。
那一陣,謝淵很忙碌。
我們同在一個屋檐下,卻一連五天沒有見面。
我在房間里繡著要送給謝淵的香囊,丫鬟匆匆跑進來,慌道:“小姐,世子請旨,要隨云家一起去北地!”
針尖一頓,戳中了指尖,沁出了血珠。
那個香囊,到底也沒有送出去。
謝淵只在出發前,站在了我的窗外。
“凌霜,之前的那個諾言,我們只當是玩笑話吧——”
“你莫要當真。”
月光把他的身影投在了窗戶上,明明是熟悉的,此刻卻陌生的厲害。
“你的房間,我就不進了,”他說,“芷兒若是知道,會不高興的。”
云家落了勢,謝淵是唯一一個堅定的跟在云芷身后的人。
所以她動容了,給了謝淵機會。
口口聲聲與我永不分離的人,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的那天,我跟在人群里。
他騎在馬上,隔著車簾,與云芷說話。
那樣的小心翼翼,仿佛是他捧在手心的珍寶。
云芷一個細微的眼神,謝淵就能偷樂很久。
原來,這才是他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模樣。
他笑著,對上了人群中的我。
謝淵微微怔了怔,云芷好奇的探出頭:“怎么了,見到誰了?”
“沒有,是不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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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舉辦了宴席,為謝淵接風洗塵。
他的好兄弟們都來了。
謝淵環顧了一圈,問:“淮風呢?我回來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來?”
有人笑道:“他啊,當然是有更大的事嘍!”
“是什么?”
“淮風有了心上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姑娘點頭,這不忙著準備婚禮呢。”
謝淵好奇:“他居然會有心上人?是哪家姑娘?”
朋友“啊”了一聲:“不是吧,你是真不知道嗎?”
那人笑微微的眼神在我的臉上掃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謝淵跟著他看了過來,有些疑惑,然而不待他細想,門外傳來聲音:“云小姐到了。”
他便把問題拋開了,只說了句:“算了算了,沒空與你打啞謎,淮風成親那日,我自會知曉。”
他急急的迎了上去。
云芷和三年前相比,變化不大。
北地的風霜并沒有侵染她。
謝淵花了高額的費用,專門雇人來回京中,采購衣裳首飾和胭脂。
苦寒的北地,云芷依然是一朵最嬌艷的花兒。
我也曾在彩衣坊遇到過采買的小廝。
當時店中來了一件成色極佳的狐毛斗篷,貴不可言。
相府的千金相中了,正準備買下。
采買的小廝卻先她一步給了錢。
“世子爺吩咐了,云小姐怕冷,必須找一件最好的斗篷,誰都不能搶。”
“小的好不容易才找到,對不住了。”
相府千金被拂了面子,氣惱不過,隨手指著我:“那她呢,她可是世子的青梅竹馬,也不讓她?”
那人看了我一眼,笑道:“世子交代過,沒人能與云小姐相比。”
“無論是誰。”
謝淵對云芷的偏愛,世間獨一份。
“芷兒,你日前受了點風寒,萬不可飲酒,”他細心的叮囑,“我讓廚房單獨給你熬了燕窩粥。”
云芷紅著臉應下。
朋友們打趣:“三年不見,阿淵倒成了最細心的人了。”
“可不是嗎,他剛去北地時,凌小姐臥病不起,丟了半條命,謝府的信一封接一封,都沒能把他喊回來——”
說這話的人被人推了一把,打斷了。
謝淵聽得真切,他抬頭看向我,有些茫然:“你真的生過病?”
“我以為那是……”
“你們要我回來的借口。”
那一年的冬,隨著謝淵的離京,格外的冷。
我開始成宿成宿的難眠。
好不容意困乏睡去,夢中卻是他在耳邊一聲又一聲:
“霜兒,我們一輩子在一起。”
“霜兒,你要永遠這么喜歡我。”
然后眨眼間,繾綣變成冷漠:“都是玩笑話,你不會當真了吧?”
你不會,當真了吧?
噩夢一般,拉著我墮入無邊的黑暗。
早年封存在記憶里父母慘死的場景,也跟著跳了出來,在我眼前一幕一幕的反復出現。
“凌霜,都怪你。”
“若不是你爹娘要替你去郊外的寺里祈福,他們會死嗎?”
“掃把星,你就是個掃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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