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2月3日深夜,燈滅人散的體委大樓里,下屬低聲問:‘榮老,名單真改?’ ‘改,年輕人要頂上來。’”這一段不足十秒的對話,成了中國體育史上一次關鍵轉折的序幕。
那年春節尚未收尾,中國剛剛回到國際奧委會的大家庭。按照規矩,必須從本國推舉三位候選人,由國際奧委會最終確定一人擔任委員。外界普遍猜測,資歷最深的榮高棠理所當然會排第一,他本人卻在出差返京后提出“全部推倒重來”,把自己放到最后,把年僅五十出頭的何振梁推到最前。理由只有四字——“莫要短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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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出,體委內部議論聲四起。有人稱贊榮老胸襟開闊,也有人替他惋惜,畢竟國際奧委會委員是一份會寫進史冊的榮耀。榮高棠只是笑笑,說:“運動場上講成績,管理崗位也要講可持續。我的外語已生疏,何振梁卻還在更新詞匯。”
從1980年往前追溯近三十年,中國體育的制度雛形幾乎都刻著榮高棠的名字。1952年7月,他奉周總理之命,帶著草草組建的代表團奔赴芬蘭赫爾辛基。隊伍趕到時,開幕式已進行了一周,真正具競爭力的選手只有游泳健將吳傳玉。但那場比賽最終被后人銘記,并非因為成績,而是因為奧運村上空第一次升起了新中國的五星紅旗。榮高棠在駐地門口給隨隊翻譯何振梁拍了一張照片——后來那張照片常被兩人拿來調侃“青春和膽量”。
回國途中,榮高棠走訪了蘇聯體育事務委員會,發現政府主導加群眾基礎的模式非常高效。他寫出詳細報告,建議在中央政府下設立國家體育運動委員會,并請賀龍元帥坐鎮。短短幾個月,體委掛牌成立,榮高棠被任命為秘書長。毛主席在一次政治局會議上看見他,笑稱:“來了位管六億人民大事的人!”這一句玩笑,也無形中為體育工作定下了“國家大事”的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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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歷史并非一路坦途。特殊年代里,榮高棠被迫離開崗位,直到1979年全面平反,才重回體委。當時恰逢中國重返國際奧委會的談判尾聲,他熟悉流程、精通外事,被視作“救火隊長”。一年后就出現了那份候選人名單的風波。
何振梁為何能得到榮老的全力托舉?除了外語過硬,更因為他對奧林匹克文化的理解與生俱來地契合國際話語體系。震旦大學工科出身的他,好奇心旺盛,既能跟理工記者討論電子計時的誤差,也能與歐洲官員交換對《奧林匹克憲章》的最新修訂意見。這份跨學科背景,讓榮高棠判斷他更像下一階段的“橋梁型”人物。
體委召開碰頭會時,有人擔心國際奧委會會首選“履歷資深”的榮高棠,以免冒險。榮老擺出一份分析表,逐條列出各大洲委員年齡結構、語言結構和專業結構——他用紅筆圈出“55歲以下”“英語法語雙通”“非部長級政要”幾項指標,幾乎與何振梁完全重合。最后一句話擲地有聲:“這是國際奧委會的需求曲線,不是我們的情感曲線。”會場短暫沉默后,全票同意調整順序。
文件重新送抵國務院,名單改為“何振梁、牟作云、馬啟偉”。1981年國際奧委會會議上,薩馬蘭奇主席宣布:何振梁當選委員。中國體育界不少老同志回想那一刻,心里一松,仿佛多年的外事斷裂終于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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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二十余年,何振梁在國際奧委會先后擔任執委、副主席等職務,上百次奔走各國游說,為中國贏得1990年亞洲運動會、2008年奧運會出力甚多。有人問榮高棠,當初堅持是否值得?他一句玩笑:“老樹該讓新枝去迎風。”
退居二線后的榮高棠依舊操心。1988年漢城奧運會,他每天守著收音機和傳真,自己在稿紙上逐場記錄獎牌變化。助手提醒,“新聞聯播晚上會播”。他搖搖頭:“抄一遍,記得才真。”那年中國隊摘下5金9銀8銅,排名第十一。他把總表貼在家中書柜,對來訪者說:“這不是數字,是人,是汗水。”
1993年,北京首次沖擊2000年奧運會失敗。投票結果公布那一刻,他茫然張開雙手,壓低嗓子對同事說:“兩票,就差兩票。”短暫失落后,他又在信中勉勵何振梁:“機會不止一次,耐心和專業是關鍵裝備。”八年后,當北京申奧成功的消息傳來,年屆九旬的榮高棠笑到流淚:“難事做成,才顯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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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冬天,距離北京奧運會揭幕還有不到二十個月,這位終生將體育視為“萬歲事業”的老人離開人世。臨終前,他還囑托家人把奧運籌備簡報擺在床頭。第二年,國際奧委會特別會議專門提到他的貢獻,稱“沒有榮先生的遠見,就沒有今日中國在奧林匹克家庭中的地位”。
回看1980年的那個深夜,榮老讓名單“全部推倒重來”,表面是一次人選調整,本質是一位老一輩體育人對未來方向的精準判斷——國際視野、青年意識、專業語言。這種不短視的思維,為后來中國融入世界體育體系奠定了價值基線。如果要給那段往事加一個注腳,不如就用他常掛嘴邊的那句話:“體育是萬古長青的事業,夠我們干一輩子,也留得住下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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