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昨夜溫度零下三十度,再不找口糧,弟兄們真得趴下了!”——1937年4月2日拂曉,祁連山北麓。周純麟壓低嗓音,匆匆把這一句塞進寒風里。對話短暫,卻把左支隊繃到極限的生存危機點得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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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時間往前推三周,紅軍西路軍左支隊在石窩一戰后向西北折入深山。馬家軍步步緊逼,翻山越嶺的紅軍被迫邊行軍邊抹平雪痕,生怕暴露行蹤。海拔持續攀升,空氣稀薄得像被挖走了大半,單薄衣衫壓不住刺骨的風,戰士的草鞋則早已與冰層較量后慘敗。腳底被凍得裂口,血痕在白雪上拖出一串暗色軌跡。
糧袋在石窩戰后就見底。剛進山時還能靠藏民換幾把青稞,馬家軍封山后連牧民都被驅散,剩下空蕩的峽谷與毫無溫度的石頭。政委李先念與軍長程世友研究對策時,包里攤開的幾張地圖在風里獵獵作響,實際上誰都清楚:接下來只剩“殺馬”這一條路。
最先動刀的是騎兵連的坐騎。馬皮在火焰里收縮起泡,怪味嗆得人直想作嘔,可一口油脂含進嘴,臉上還是失控地冒出滿足。馬骨敲碎熬湯,渣子也被撈出來細嚼。每天宰一匹很快就支撐不住,隊里不得不改成兩天一匹、三天一匹,最后干脆捱到快撐不住再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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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上見慣生死的漢子仍敵不過饑餓的折磨。宿營時,大家圍火烘腳,手里卻只剩一把硬邦邦的雪團。眼珠子發黑,腦袋昏沉,卻還得幻想篝火上那塊根本不存在的羊排。李天煥看見這些光景,胸口堵得慌。那晚他咬牙吩咐通信員:“牽走我的馬。”語速不快,卻像刀口割人。
然而,三營的篝火前發生的插曲打亂了計劃。那匹棗紅馬被幾名青年兵一眼認出——它曾馱過倒下的同伴,也馱過高燒不退的傷員。一個瘦小戰士撲在馬背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要不是它,我早凍死在半道。”簡短幾句,篝火邊那股搶刀子的勁兒瞬間熄火。沒人再肯動手,一票人抬腳把馬送回首長身邊。李天煥看見韁繩,眼圈瞬間紅了,背轉身不再說話。
就在陷入僵局的節骨眼,意外的發現出現了。夜班巡哨的年輕兵張福林在坡下踩到一堆發著微熱的褐色顆粒。先是皺眉,隨即反應過來——新鮮羊糞!旁邊還有兩截倒下的木欄,木刺仍透著青氣。這說明:牧人離開此處不超過兩日;更關鍵,羊群可能就在四十里之內游走。
清晨,周純麟聽完張福林的匯報,眼神猛地亮了。馬沒殺,生機卻被羊糞點燃。他拍了拍那匹剛剛“復活”的棗紅馬,對張福林說:“騎它去找牧人,哪怕只帶回兩只羊,都值!”張福林干脆利落答一句“保證完成任務”,翻身上馬,一陣雪霧就卷走了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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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節約體力,大部隊當日原地休整。篝火邊的人低聲議論:真能找到嗎?風裹著疑慮,也裹著期盼。到下午偏西時分,棗紅馬在山梁出現,后面拴著兩頭肥羊,遠遠還能見到三位藏族牧民背著麻袋。羊叫聲蓋過了呼嘯的風,餓得兩眼發藍的兵們一下子炸開了鍋。借早年同藏民打交道的經驗,周純麟拿出幾件細布、幾把鹽巴與牧民換來十幾只羊,再補給了少量青稞粉。鍋架起,肉香升騰,連空氣都仿佛重了幾分。
羊肉帶來的不僅是熱量,更給了左支隊繼續穿越祁連的信心。填飽肚子的士兵重新編隊時,步伐明顯有了勁道。馬家軍甩在后頭,再想追上已不容易。李先念隨后在日記里寫下簡短一行:“山中得羊,轉危為安。”字不多,卻道出整個左支隊死里逃生的關鍵點。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因羊糞而起的轉機,被不少西路軍老兵稱為“祁連山里的第二次補給”。若沒有那堆不起眼的褐色顆粒,數百條生命恐怕就要凍結在5000米的雪線。戰事殘酷,偶然與必然常在一線之間——極寒荒原里,一堆羊糞便能決定一支部隊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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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授銜,周純麟成為少將。有記者問他:當年最難忘的瞬間是什么?老將軍沉默片刻,緩緩答道:“不是哪次勝利,是那匹馬沒被宰,是那堆羊糞給了全隊希望。”回答平淡,卻比山風更冷冽,也比篝火更溫暖。因為在真正的絕境中,保住同伴、保住坐騎、保住一絲對未來的堅持,本身就是最大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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