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3月,越秀山木棉火紅。中共中央、國務院授予廣東“全國荒山造林綠化省第一省”獎牌的儀式結束后,人群散去,林若悄悄把沉甸甸的獎牌交給工作人員保管,自己鉆進一輛老舊吉普返回辦公室。有人悄聲感嘆:“當書記都這副打扮,廣東省算少見。”這一幕,正好勾連起三年前那場耐人尋味的“拒客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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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初夏,王光美隨國務院調研組在珠江口考察。行程結束前,她突然提出想看看這位大名鼎鼎的廣東省委書記。秘書打電話過去,回話只有四個字——“身體欠佳”。王光美沒見怪,第二天清早獨自登門。敲門聲落下,門內傳來一句平和的客家話:“請進吔。”她推門而入,愣在原地:客廳里兩張舊藤椅、一個老式電風扇,墻皮隱約脫落,最顯眼的是一筐剛從郊區帶回的木薯。王光美失聲道:“怪不得不見我。”林若擺擺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條件就這樣,怕怠慢了您。”
破舊小樓背后,是林若四十多年不變的行事軌跡。1924年,他出生于潮州,抗戰時期舉家遷往興寧山區。動蕩的校園生活點燃了他參與救亡的熱情,從梅州東山中學到中山大學,抗議、游行、地下聯絡,他幾乎沒停歇過。1945年5月,他在地下黨組織的引導下加入中國共產黨;兩年后,干脆放下學業,奔赴粵贛湘邊區的叢林里當起游擊隊政工干部。山里槍聲、晚風和火塘煙味,成為他一輩子無法割舍的記憶。
新中國成立后,他從縣委宣傳部長干到縣委書記。土改、互助組、農業合作化,大量細碎而棘手的事務壓在肩頭。別人怕下鄉,他樂在其中,常睡在祠堂屋檐下,第二天和村民一起插秧。有人問他累不累,他一句“鄉下空氣好,睡得香”堵得對方說不出話。
1977年,組織調他去湛江地委。彼時湛江經濟底子薄,林若看了半個月資料,只寫下兩句批注:“優勢在海,潛力在山。”上任第三天,他帶隊跑遍雷州半島最偏遠的幾個縣。一周后,他把一份《關于雷州半島開發思路》的簡報拍在桌上:沿海搞漁港,內陸先沉下心把荒山治綠。三年后,湛江山地的林相和水土保持指標均有明顯改觀,這也為他后來主政廣東全省的造林行動埋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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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林若升任廣東省委書記,協助任仲夷分管常務工作。珠三角正因外向型經濟而風生水起,他卻把大量時間用在山區。清遠、韶關、梅州,他不用陪同車隊,只帶一名司機、一名農林專家,在山里一蹲就是數天。他說,廣東“七山一水兩分田”,要全省齊頭富,山里必須先綠。1985年主持省委工作后,他提出“五年消滅荒山、十年綠化廣東”的目標,還放下狠話:“做不到,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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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林工程啟動之初,不少干部覺得“任務艱巨、花錢太多”。林若沒有開長會,用行動說服人:親自植樹、站在山頭算賬、連夜和技術員討論樹種。山區農民因此打心底佩服他,流傳著一句順口溜:“林書記栽樹不栽官。”1990年底,全省造林面積翻了三番,廣東逐漸由“窮山惡水”向“青山綠水”轉變。
值得一提的是,他對權力和物質從不留戀。省委大院新樓落成時,各廳局早早搬遷,舊樓僅剩林若一間辦公室。夏天蚊子多,他自備一把蒲扇;冬天廣州濕冷,他仍穿那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女兒般年紀的秘書勸他搬新樓,他搖搖頭:“老地方順手,能省事。”
至于家庭,林家三子皆無仕途安排。長子是工程師,常年蹲工地;次子在大學教書,寫論文比寫官樣文章自在;小兒子留在東莞企業做技術顧問。有人好奇省委書記為何不“提攜”子孫,林若一句“他們有各自的路”便打住話題。
2001年,他退休不久被推舉為廣東省老區建設促進會理事長。將近八十歲的老人,再次背上行囊,走遍全省15個地市、90個老區縣。農家午飯趕不上,他就路邊吃碗米粉;夜里到鎮上住簡易旅館,隨身只有一條舊毛巾和幾本地圖。工作筆記摞起來足有半米高,字跡潦草卻條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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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0月7日,林若在廣州病逝。噩耗傳出,嶺南鄉村自發懸掛白布條,內容簡單:“林書記,一路走好。”這八個字,比任何溢美之詞都來得樸素,卻精準地寫明了農民對他的感情。林若用畢生清廉、實干、守土愛林的態度,為廣東留下大片綠色,也留下一句極簡遺言:“別為我大辦。”棺槨落土時,正值秋風,山林搖動,似在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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