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初春的渤海灣還帶著寒意,劉亞樓卻顧不上季節(jié)的轉(zhuǎn)換。華北戰(zhàn)局吃緊,他連軸轉(zhuǎn)地開會、寫電報,夜里只能在油燈下打個盹。此時距他前一段婚姻結(jié)束已近兩年,感情一欄仍是空白,他甚至覺得自己與家庭二字再無緣分。
韓東恰在這個當口出現(xiàn)。身為大連市委書記,他不僅是老戰(zhàn)友,更是劉亞樓行伍之外少有的知心人。韓東琢磨了許久,決定“硬推”一次:總不能讓老同學一輩子埋在部隊里。于是他想到了本城最搶眼的女教師翟云英,一個十七歲的中俄混血姑娘。
翟云英站在講臺上時,嗓音清亮,孩子們都說“翟老師笑起來像陽光”。可她的身世并不輕松——父親死于日軍刺刀,母親孤身撫養(yǎng)兩個孩子。這樣的經(jīng)歷讓少女很早懂得選擇,并且敢于承擔選擇帶來的后果。
初次見面安排在圖書館。翟云英抱著俄文版《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劉亞樓拎著一袋資料。兩人一句“Здравствуйте(您好)”算是破冰。韓東在旁抿茶偷樂:語言這把鑰匙,他果然用對了。劉亞樓隨后聊起伏龍芝軍事學院的舊事,翟云英則談到父親的紅軍往事,兩條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就這樣在書架前交匯。
回家以后,翟母反應激烈。“不到二十歲嫁給一個大了十八歲的軍人,你想好了嗎?”俄語里帶著顫音的質(zhì)問讓客廳氣氛凝固。第二天,劉亞樓按門鈴時直接切換成地道俄語:“請您放心,我不會耽誤她的前途。”這一句頂?shù)米≠|(zhì)疑,也博得了長者的理解。
解放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新婚不過三日,劉亞樓就要南下指揮。臨行前他只留下簡單叮囑:“學習別停,身體最要緊。”翟云英點頭,卻把淚水壓在眼眶里。之后的日子她白天教書,夜里啃醫(yī)科資料,想以忙碌對沖思念。
一九四六年深秋,她因勞累過度高燒不退。羅榮桓夫婦權(quán)衡再三,還是拍電報給前線的劉亞樓。三天后,他風塵仆仆推開病房門:“怎么不告訴我?”一句責備更多是心疼。為了爭取最佳治療,他托關(guān)系請來一位德籍醫(yī)生,病情才穩(wěn)住。
康復后,翟云英收到了華東醫(y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卻猶豫良久才寫信給丈夫。回信只有兩行字:“去。將來若我先走,你也能立足。”寥寥二十個字,她讀了一個晚上,這才決定背起書包重新進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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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成立前夕,中央決定組建人民空軍。毛澤東一句“讓亞樓去”把劉亞樓推向新的戰(zhàn)場。赴蘇聯(lián)前,他勸妻子別同行:“我去干的是公事。”翟云英想借機尋親,周恩來最終拍板批準,但提醒她“任務歸劉亞樓,私人事自己解決”。抵莫斯科后,他天天泡在飛機廠、機場跑道上,翟云英奔走于莫斯科學院、檔案館,卻始終沒找到親人的確切線索。她曾抱怨丈夫“太不懂變通”,也在一次深夜悄悄釋懷:不濫用權(quán)力,正是他原則最硬的地方。
空軍藍圖逐漸成形,可高壓工作和長期飲食不規(guī)律讓劉亞樓在一九六四年查出肝癌。診斷書遞到翟云英手里,她只覺眼前發(fā)黑:“醫(yī)生,你再看看,會不會弄錯?”醫(yī)生搖頭。病榻旁,他對妻子低聲說:“如果我走得早,你要再嫁。”短短十三個字像悶雷,翟云英含淚答:“這事別再提。”
一九六五年五月七日,劉亞樓的脈搏停在凌晨零點四十八分。守在床旁的翟云英并沒有失聲痛哭,她替丈夫整理好軍裝,扣上最后一顆紐扣。隨后她按既定的日程返回醫(yī)院值班,把悲傷壓進工作。朋友勸她另覓良緣,她搖頭:“我的心里再放不下第二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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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幾十年,翟云英一直堅守在醫(yī)療崗位,偶爾在同事午休時翻幾頁俄文小說。有人問她為何還學俄語,她平靜地回答:“那是家的另一半,也是他的另一半。”歲月推移,她的鬢角悄悄染霜,卻始終未改初衷——既不改嫁,也不淡忘。因為她確信,當年那個決定不是沖動,而是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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