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1月,一個寒風凜冽的午后,江西萍鄉革命烈士紀念館的辦公室里堆滿了卷宗。孔原翻到《殉難者名冊》時突然停住,他皺眉低聲嘟囔:“不對,張國庶的名字哪兒去了?”旁邊的工作人員抬頭,“張國庶?沒資料。”孔原揮手,“再找,不能漏了他。”
消息在省里傳開。許多人心里犯嘀咕:張國庶不是張國燾的弟弟嗎?大哥早已以叛徒示眾,弟弟還能評烈士?質疑聲此起彼伏,但孔原一句“歷史得有公道”把話題壓了下去,調查組隨即成立。
調查很快摸到一條線索:1930年7月,《南昌新聞晚報》曾刊出“赤匪頭子周之德就戮”一稿。周之德,正是張國庶的化名。化名、真名混雜,身份被故意模糊,給后人留下了一團迷霧。
順著報紙,檔案館調出了當年的軍法處審訊記錄。記錄里寫得清楚,張國庶拒絕自白、拒絕脫黨,一句“寧死不從”被粗筆勾出黑線。紙張發黃,字跡卻透著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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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追,1905年,張國庶生于江西。他家境殷實,大哥張國燾入北大時風光無限,也正是那股新思潮把小弟推向了另一條路。教師們常說,張國庶讀書“眼里有火”,成績拔尖,卻從不在人前夸耀。
1924年,他在安源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那一年安源礦工大罷工聲勢浩大,火車站廣場上飄著標語。“工人要做人,不當牛馬!”張國庶站在木箱上高喊,嗓子啞得厲害,仍不肯停。
第二年,他轉為中共黨員。北伐伊始,萍鄉黨團組織急缺骨干,他白天籌款、夜里謄寫傳單,總說一句口頭禪:“慢不得。”緊張的節奏里,他與同為黨員的晏碧芳結為伴侶,兩人常騎一輛舊單車奔忙,路上互相打趣,苦中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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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底,他被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學深造,與蔣經國同班。有意思的是,兩人爭論起中國出路,常拍桌子。有人回憶,“張國庶話不多,可一開口就像釘子,一下扎進心里。”
1929年春,他奉召回國,化名周之德,成了江西省委書記。江西地下斗爭愈演愈烈,國民黨南昌衛戍司令張輝瓚懸賞兩萬元抓他,暗線遍布,空氣里都是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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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5月,叛徒告密,省委機關被端。黎明,張國庶與晏碧芳被拖進南昌看守所。敵人先端來雞鴨魚肉,又遞上任命書,企圖誘降。張國庶冷笑,一腳踢翻食盒,油汁四濺。審訊員惱羞成怒,鐵鏈、辣椒水輪番上場,牢房里慘叫聲不斷,可他咬牙不言。
“勸你想清楚,再硬也沒命。”特務威脅。晏碧芳抬頭,平靜回答四個字:“那就去死。”一句話,審訊室溫度仿佛驟降。
7月5日凌晨,張輝瓚批示:“立即處決。”槍聲劃破贛江邊的夜色,張國庶倒下,尸體被塞進麻袋沉河。晏碧芳更慘,頭顱被示眾三日。29歲的生命就此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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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成立后,南昌街口留下的舊報紙、偽造的“脫黨聲明”讓真相被塵封。有人偷偷議論:“說不定他也變節了。”這種流言像藤蔓,一纏就是幾十年。
1985年初,調查組找到楊尚昆。老人家聽完介紹,只說一句:“張國燾是張國燾,張國庶是張國庶。”隨后,他簽字背書:張國庶在獄中堅貞,無任何破壞組織行為。
一錘定音。1986年11月20日,江西省人民政府正式批文:張國庶、晏碧芳為革命烈士。追認文件送到萍鄉時,天色陰沉,紀念館外站了一排礦工,他們摘帽致敬,隊伍里有人低聲說:“這事,算是給英雄一個交代。”
至此,兄弟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被歷史劃出清晰的分界線。一邊是執意背叛后寂寞而死的流亡者,一邊是守住信念后浮出水面的忠骨。銅版紙上的烈士證書靜靜擺在展柜中,倒映著過往,也昭示著是非曲直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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