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初夏的一個夜晚,貴州惠水北門外的山谷還飄著硝煙,解放軍搜索燈掃過山腰,剛剛結束的剿匪戰斗留下七零八落的槍支和破碎的草帽。就在這片狼藉里,人們第一次聽見“程蓮珍”三個字——她不是普通逃匪,而是一位端著兩支毛瑟的布依族女人。消息傳開,當地茶館里議論四起:女人也能當匪首?還能兩槍開花?
傳說總得有來處。1922年,貴州長順的布依山寨迎來一個女嬰,村口算命的老人說她“眉心帶火”。十七歲進縣城,她的容貌被富家子弟競相傳誦;二十歲仍未出嫁,更添幾分神秘。此時土匪頭子王海臣下山求親,遭拒后揚言搶人。程家手無寸鐵,只能四處求助。惠水縣地主陳正明伸手相救,并將她迎進深宅大院。
婚后四年,陳正明病逝。豪宅、田契、賬本都壓在年輕寡婦肩上。程蓮珍翻身上馬,操練槍法,鄉鄰驚呼“陳大嫂”。然而槍聲難保寧靜,陳氏近房欲趁喪亂侵吞土地,結果被她帶家丁擋在高樓下。勝利帶來警惕,她試圖用銀錢與縣里國民黨營長羅紹銓結交,沒料到迎來更大的深淵。
羅紹銓利用職權,把弟弟羅紹凡推到程蓮珍身邊。羅家兄弟一唱一和,既想人也想財。程蓮珍最終與羅紹凡同居,隨后被卷進“黔南反共救國軍”。謠言“共產黨要分妻”刺激著山里土匪的神經,她信以為真,徹底踏進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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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底,西南解放戰爭收尾。貴陽、重慶相繼易手,國民黨殘部潰散,留下大批地主武裝和慣匪做垂死掙扎。1950年3月,羅紹銓糾集各路悍匪、強攻惠水縣城,結果被守軍打退。敗逃過程中,雅羊寨遭到解放軍圍剿,大隊人馬四散,羅紹銓戰死,程蓮珍趁亂遁入深山。
中央隨后發出通緝令。1952年,羅紹凡在貴陽落網,供出妻子藏身地。追捕組翻山越嶺,先貴陽、后四方河、再龍里,一路問到韋家老母灶臺前。天黑,追捕隊守在門口,手電光柱打在返家的女人臉上。她愣住。隊長亮出證件后,她低聲說:“帶走吧。”至此,“陳大嫂”成了押解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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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送往貴定軍分區大院。墻外擠滿看客,呼喊聲里充滿仇恨與好奇。有人抬頭嘟囔:“長得像個演員,真有那么兇?”但情緒很快統一——處決。案件上呈西南軍區。參謀長李達把電文發到北京。
毛主席的批示很快回到貴陽,兩句話震住所有辦案人員:“不能殺。擒得女匪,不妨先用。”簡單,卻意味深長。李達向下轉達時,只保留核心四字:“不能殺!”
1953年6月5日,惠水縣城廣場,數千人圍攏。公審到了尾聲,掌聲、怒吼此起彼伏。突然,李達快步登臺,高聲宣讀:“毛主席有命令,程蓮珍不予處決,予以釋放。”短短一句,對話聲只剩群眾的抽氣:“真是中央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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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性的一刻讓會場安靜。臺下有人不滿,有人迷惑。隔了片刻,情緒拐了彎,零星叫好聲冒出來,很快匯成浪潮。“主席英明!”呼聲覆蓋了整座縣城。
釋放后的程蓮珍并未遠走。她被安排在縣里做宣傳聯絡,親口講述剿匪失敗與寬大政策。22名匪徒因此棄械歸隊;頑匪“八大金剛”仍負隅頑抗。縣指揮部讓她帶路,山林里再響槍聲,這一次,她站在政府一側。三名首惡伏誅,其余殘匪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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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后,她時常重復一句話:“我的命,是毛主席給的。”1950年代末到1960年代,她在惠水、長順兩地主持掃盲班兼任民兵教練。槍法依舊準,字寫得卻越來越端正。地方志后來記下一筆:1958年全縣民兵射擊比賽,程蓮珍以46歲的年齡拿下女子組第一。
1976年9月9日,北京電波傳來噩耗。程蓮珍癱坐在院中的竹椅上,半晌無語。她用舊門板搭了簡易靈堂,給領袖點了三炷香。此后幾年,她低調務農,很少提往事。
有人問她,當年若被判死,你怎樣看?她只搖頭:“那時我活該,但國家還有用我之處,便留了一命。”再追問毛主席批示詳情,她瞇眼想了想:“八擒八縱,我只配得一縱,已經夠了。”
1980年代,貴州省整理剿匪口述史,她應邀錄音。磁帶里,槍響、山雨、馬蹄聲交錯,卻不見一句怨詞。至此,一位曾被萬人要求“正法”的農婦,最終把自己折疊進檔案盒,成為特殊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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