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對話｜平安銀行宋卓：透視并購市場“新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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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并購市場活躍度顯著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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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曹媛

編輯 |孫超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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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監管創新與資本賦能驅動下，中國并購市場正步入新階段。

“伴隨資本市場制度機制建立健全，并購重組生態已經走向成熟階段。”某股份制銀行投資銀行部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

2024年新“國九條”、“科創板八條”、“并購六條”等相繼出臺激活并購重組市場。截至2025年8月31日，A股上市公司首次披露的重大并購重組交易達163起，同比增長117.30%。

今年8月《商業銀行并購貸款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出臺，在銀行業競爭格局迭代、息差收窄壓力凸顯的背景下，商業銀行投行業務如何突破傳統邊界，在資本市場浪潮中找到“新坐標”？銀行并購金融又扮演哪些“新角色”？

近日，平安銀行總行投資銀行部總經理宋卓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圍繞近兩年中國并購市場的制度性變革、私募股權并購新趨勢、銀行并購金融“新角色”、境外資本投資中國格局的演變等議題展開解讀。

并購重組正從簡單規模擴張轉向價值創造

21世紀經濟報道：近年來國內并購市場整體表現如何？政策對市場的推動作用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面？

宋卓：2024年新“國九條”、“科創板八條”、“并購六條”等一系列政策組合拳激活了并購重組市場。監管層通過明確重組政策、提高監管包容度、提升重組市場交易效率等舉措，推動并購重組回歸產業邏輯本源。

自2024年9月24日證監會發布“并購六條”以來，國內并購市場活躍度顯著提升：國內并購市場在經歷連續五年的交易金額下降后，于2024年4季度迎來政策驅動的回暖。

新規實施近一年來（截至2025年8月31日），A股上市公司首次披露的重大并購重組交易達163起，同比增長117.30%；合計交易金額達4724.48億元，同比增長172.90%。

從近期并購重組案例來看，并購重組方案更加成熟、標的質量更加優質、產業協同更加突出的特征凸顯，尤其是新質生產力成為上市公司重點布局的方向。

21世紀經濟報道：近年來，中國并購市場的發展邏輯是否發生了轉變？具體有哪些體現？

宋卓：中國并購市場的發展歷程相對較短，但演進迅速、階段特征鮮明。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國內市場中的并購重組活動呈現典型的“二元分化”格局：

一方面，央國企多以國企改革和規模擴張為導向開展并購交易，注重資源整合與規模效應；另一方面，民營企業則更多致力于以“估值套利”“題材炒作”和“業績對賭”為驅動的外延式擴張，追求短期資本回報與二級市場預期管理。

2017年，A股市場出現大規模上市公司“商譽減值”暴雷事件，一舉揭穿了部分并購重組交易估值虛高、業績注水的泡沫，也徹底打破了其作為市值管理工具的幻象。

該轉折促使市場參與各方重新審視并購的邏輯與價值，推動并購市場從野蠻生長走向理性回歸。并購重組，不應是簡單的資本騰挪或規模堆砌，而是產業深度、技術高度、生態廣度的綜合較量。

近年來，并購市場環境發生深刻變化，愈發注重市場化運作與商業邏輯的深度融合。央國企基于國企改革、產業升級、市值管理及資產盤活需求沿產業鏈邊界主動推動重組整合，優化產業鏈創新鏈的資源配置。在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下，并購重組也為民營企業開辟了快速擴張和轉型升級的渠道，助力企業獲取技術、人才、市場渠道等關鍵資源，突破發展瓶頸。

政策紅利下的銀行并購金融“新角色”

21世紀經濟報道：今年8月，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發布《商業銀行并購貸款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簡稱‘征求意見稿’），這是10年來監管機構首次對商業銀行并購貸款監管規則進行修訂。作為并購資金提供方，你能談談商業銀行對本次制度修訂的看法嗎？

宋卓：本次征求意見稿拓寬并購貸款適用范圍，在控制型并購交易基礎上，進一步允許并購貸款支持取得股權比例不低于20%的參股型并購交易。進一步提高并購貸款占并購交易價款比例上限，針對控制型并購貸款的融資比例由60%提升至70%，期限最長由7年提升至10年。

現實中不管是為優化產業布局開展的兼并重組，還是為升級產業結構開展的產業投資，大量的收購是以參股方式完成的。在過往實操中，銀行無法有效支持參股型戰略投資，這勢必影響并購交易市場的資金供給能力。本次征求意見稿首次將參股型并購納入支持范圍，可以更好滿足產業鏈協同與創新整合需求。

21世紀經濟報道：并購金融是平安銀行的對公特色業務之一，能否結合目前政策趨勢和行業現狀講講貴行的打法和規劃？

宋卓：平安銀行自2020年起著力于將并購金融打造成為平安銀行對公業務名片之一。六年間，全行并購貸款復合增長率近30%呈現高速增長態勢，并購貸款余額在對公貸款余額占比較高。

近年來平安銀行致力于并購業務體系化發展與建設，已在三方面構筑優勢：

第一，服務國資提質轉型：平安銀行并購金融聚焦支持國企改革、國有資產盤活、強鏈補鏈、科創興國、綠色金融等重點戰略領域，近3年累計向國資國企客群投放并購貸款近1000億元，支持央國企并購重組交易規模達2000億元，已初步形成平安服務國資特色化“融資+融智”服務品牌。

第二，PE產業類并購：我們依托平安集團綜合金融優勢服務PE客群并購需求，推動國內產業資本與國際金融資本接軌，助力市場資源向新質生產力方向聚集。2024年，平安銀行與平安人壽通過“股”“債”聯動方式落地國內最大、全球第五的獨立工業氣體生產商盈德氣體收購項目。獨家落地康橋資本收購神經系統類原研藥并購融資，助力康橋資本在中國打造綜合性中樞神經系統生物制藥平臺。

第三，服務上市公司產業升級：平安銀行基于產業及重點行業視角，近年來重點支持上市公司產業轉型升級、突破“卡脖子”關鍵技術、響應“一帶一路”倡議“走出去”跨境并購等戰略方向，累計提供并購相關融資超1000億元，服務并購交易規模逾3000億元，構建“方案設計+資金支持+產業賦能”的上市公司并購服務模式，實現產業與金融的健康循環。

外資轉向更深層次的產業整合與戰略合作

21世紀經濟報道：你是怎么看待PE來華進行并購交易的？他們是否扮演著“門口的野蠻人”的角色？

宋卓：對于PE機構的作用，目前存在認知誤區，部分觀點認為PE機構“非實體經濟、短期投機”。從國外經驗來看，PE機構所主導并購交易已成為產業整合重要推手，PE機構在資本市場中具有顯著的價值發現與價值創造功能。

PE機構通過專業的項目篩選和估值能力，發掘獨特的交易機會和被低估的優質資產，讓資金流向優質被投企業。除此之外，PE機構投入大量資源對企業進行根本性的改造和賦能，從戰略重構、運營提升、公司治理優化以及資本支持等多維度全面介入，幫助企業突破增長瓶頸，實現內在價值提升，最終在合適的實際退出以獲得超額回報。PE機構“低買高賣”的背后，是企業質效和盈利能力的提升，整個行業都會受益。

PE機構真金白銀投入資金為項目所在地帶來了稅收，為地方帶來GDP增長，也拉動了就業率提升，例如，新橋資本收購深圳發展銀行后推動改革，再轉讓給中國平安，實現了銀行治理與績效的提升；盈德氣體從最初的困境企業，成長為亞洲領先的工業氣體企業，過程中PE機構的作用同樣也不可忽視；凱雷與中信資本收購麥當勞實施本地化經營理念推動麥當勞實現從2500家門店到4500+門店的飛躍；安宏資本收購金可兒中國并推動其與舒達中國戰略合并，在企業價值得到顯著提升成為市場頭部企業。

PE主導并購交易離不開銀行信貸資源支持，商業銀行通過提供并購融資促使交易完成進而支持標的企業發展。

中國PE行業雖發展時間較短，但近年來已涌現出一批成功案例，隨著國內產業結構持續優化升級以及資本市場改革深化，PE主導并購交易市場正迎來前所未有的機遇。大量傳統企業存在整合重組、技術升級的需求，為PE機構提供了豐富的并購標的和價值挖掘空間。PE并購市場有望在資產定價、投后管理、并購整合等方面逐步形成成熟的市場機制，成為推動企業創新成長和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力量。

21世紀經濟報道：從近期發生的并購案例來看，參與投資中國的境外資本跟前幾年比較有哪些大的變化和趨勢？

宋卓：全球并購市場正經歷深刻變革，越來越多的非美國資本參與到投資中國的行列。近年來，中東和歐洲資本在中國并購重組交易中展現出獨特的戰略視野。外資對華投資正逐步從單純的財務投資，轉向更深層次的產業整合與戰略合作。通過資本紐帶，中國與全球市場的聯系愈發緊密，共同推動全球產業鏈格局的重塑與演進。

在中美博弈加劇背景下，中東資本通過加注中國市場，構建多元投資版圖。重倉中國、投資中國，已成為近年來中東主權財富基金共識。中東資本正積極布局中國與其自身經濟轉型戰略高度契合的領域，如新能源、數字基礎設施、生物醫藥等。從大連萬達的世紀交易到生物醫藥的密集布局，以及中芯國際的產業聯姻，中東資本深度參與中國產業鏈，并推動中國先進制造與技術反向輸出至中東。近期披露完成的阿聯酋主權基金穆巴達拉收購路凱（Loscam）與中信資本并列共同最大股東也展現出主權財富基金與中資PE之間跨境資本協同趨勢。

歐洲資本正通過產業協同與技術合作，深度參與中國創新生態構建。在中歐產業互補背景下，歐洲私募基金與產業資本正加速布局中國高科技、高端制造和綠色轉型領域。從人工智能到新能源電池，從智能汽車到生物醫藥，歐洲資本敏銳捕捉中國在技術創新與產業升級過程中所釋放的市場機遇。

賽諾菲、博世、巴斯夫等工業巨頭，以及擁有百年傳承的歐洲家族辦公室，通過與中國本土GP合作設立專項基金、共建研發平臺等方式，將中國創新技術反向整合至全球產業鏈。以阿斯利康12億美元并購亙喜生物為標志，歐洲產業資本不僅通過基金形式（如阿斯利康與中金合作設立的醫療基金）投資細胞治療、基因檢測、腫瘤介入等前沿領域，更開創了跨國MNC完整并購中國生物制藥企業的先河。這種以戰略協同為核心的投資邏輯，在強化歐洲企業自身全球競爭優勢的同時，也為中國創新企業提供了走向國際的重要跳板。

對中國企業而言，歐洲產業資本的技術賦能與中東主權財富基金的資金支持，正形成互補性戰略價值。歐洲CVC帶來的不僅是資本，更是跨國企業的技術標準、全球供應鏈資源和國際市場渠道；而中東資本則通過為大型并購交易提供規模化資金支持與地緣經濟合作機遇。二者共同推動中國企業融入全球創新網絡與產業鏈格局。

當前中國正處于產業升級關鍵階段，需要更多產業資本以及國際長期資本參與，以促進技術轉化、生態構建與市場拓展。跨國資本與中國創新的深度融合，正成為推動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也是全球產業鏈重構背景下互利共贏的戰略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