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十一月的石家莊，空氣里已透出凜冽的寒意，零星冷雨飄灑在老舊社區的街道上，一位身穿深藍色粗布棉襖的老人，正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鼓囊囊的蛇皮袋，一步步挪向街角的“銘宇動物醫院”。
棉襖洗得有些發白，袖口處磨出了毛邊，腳上的黑棉鞋也早已不復當初的模樣，袋子里偶爾傳來微弱而委屈的叫聲——那是陪伴了張奶奶三年的三花貓。
老人輕輕拍著尿素袋，低聲安撫：“老伙計，再忍忍，看了大夫就好了。”她的聲音比平日更加輕柔，仿佛怕驚擾了懷中的小生命。
推開寵物醫院的玻璃門，一股暖意迎面而來，看到醫生從診療室走出，張奶奶立馬將貓咪從袋子里拎出來。
當他小心地將貓咪抱出時，不禁皺起了眉——貓的右前爪腫得厲害，傷口處已經化膿，血跡粘連著皮毛。
“是誤食了不干凈的東西，感染了。”吳大夫仔細檢查后說道，“需要手術清創，加上后續的消炎護理，大概要一千二百元。”
聽到這個數字，張奶奶沉默了片刻，她慢慢從棉襖內袋掏出一個用橡皮筋仔細捆好的塑料袋，一層層打開。
里面是疊放整齊的紙幣和零散的硬幣，最大面額是五十元，最小的是一角錢。
她開始數錢，布滿裂口的手指微微發顫，數到第三遍時，抬起頭：“大夫，我這兒只有四百三十二元……”
吳大夫注意到塑料袋里還露出一角紙片，隱約可見是某種降壓藥的處方單，他心中了然——在這片老舊社區里，這樣的情景他已不是第一次見到。
“能不能……少一些？”張奶奶的聲音很輕，眼角細細的皺紋里漸漸濕潤，“我每月退休金剛夠吃藥，這些錢是省了兩個月的菜錢攢下的。”
沒等吳大夫回答，老人已經開始默默將錢重新包好，放回口袋。
她輕輕將貓抱回布兜，仔細系好袋口，又拍了拍：“老伙計，咱們先回家，奶奶再想辦法。”轉身離去時，她的背影在門口寒風中顯得格外單薄。
深藍色的棉襖幾乎融進灰蒙蒙的街道，只有懷里的布兜微微隆起，證明著那份沉甸甸的牽掛。
“奶奶，請等一下！”吳大夫追出門外，扶住了老人的胳膊。
張奶奶回過頭，眼里的淚光還未干涸，有些窘迫地別過臉去：“不麻煩您了，大夫。”
“不麻煩，”吳大夫溫和而堅定地說，“我剛和護士商量了，您家的情況符合我們醫院的公益救助條件，手術我們來做，費用不用擔心。”
事實上，這家社區寵物醫院并沒有什么正式的“公益救助名額”，但吳大夫在這里經營五年，見過太多類似的場景：獨居老人與他們的寵物相依為命，那些小動物不僅是伴侶，更是生活中唯一鮮活的溫度。
他記得有位大爺每天帶著他的老狗來量血壓，記得有位阿姨的鸚鵡會喊“回家吃飯”，也記得這些老人提起子女時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張奶奶還想推辭，吳大夫已攙著她往回走：“您的‘老伙計’好了，您才能安心，不是嗎？”
手術進行了一個半小時，張奶奶始終坐在診療室外的長椅上，雙手緊握著空布兜，每當門開關時便急切地抬頭張望。
直到吳大夫推著手術車出來，宣布“一切順利”，她才長長舒了口氣，快步上前輕撫貓咪的腦袋，喃喃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接下來幾天，張奶奶每天準時來看望貓咪，她話不多，但每次都會仔細詢問護理細節，認真記下醫生的每一個囑咐，貓咪的傷口一天天好轉，老人眉間的愁緒也漸漸舒展。
第五天接貓出院時，張奶奶從布包夾層取出一個用手帕包裹的小包，里面是一疊整理得整整齊齊的零錢：“大夫，這錢您一定收下，不能讓您白忙。”
吳大夫推辭不過，看了看老人執著的眼神，最終從里面抽出一張十元和兩張五元：“這二十元我收下，是您的心意。剩下的您留著，買些營養的，您和貓都需要補補。”
他明白，完全的免費反而會讓老人心中不安，這二十元，是對她心意的尊重，也是對她守護“老伙計”這份堅持的認可。
張奶奶終于不再堅持，仔細收好剩下的錢，抱起裝著貓咪的布兜。
離開時，冬日的陽光正好穿過云層，灑在老人微駝的背上，布兜里傳來舒服的呼嚕聲，張奶奶低下頭，輕聲說了些什么，嘴角漾開淺淺的笑意。
吳大夫站在門口目送她們走遠，直到那一抹深藍拐進小巷不見蹤影。
回到醫院，他將那二十元錢輕輕放入收銀臺旁的小木盒——那是他設立的“暖心基金”，盒子里已經有些零零散散的紙幣，未來還會幫助更多像張奶奶這樣的人。
窗外，石家莊的初冬依然寒冷，但在這間小小的社區寵物醫院里，一份關于陪伴、責任與善意的小小故事，已經釀出了足以溫暖整個季節的溫度。
而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里，還有無數這樣的故事正在發生——在匆忙喧囂的現代生活邊緣，總有一些樸素的情感，如微光般照亮著人與人之間最本真的聯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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