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我推開家門的那一刻，客廳里傳來舅舅舅媽熟悉的聊天聲。
"曉峰回來了！"舅媽張慧敏頭也不抬，繼續(xù)敷著面膜躺在我的真皮沙發(fā)上。
舅舅李文輝穿著我買的拖鞋，翹著二郎腿看電視，茶幾上擺滿了他們買的零食。
"舅舅，舅媽。"我放下公文包，看著這個已經(jīng)被他們完全占據(jù)的家。
七個月了，從最初的客氣到現(xiàn)在的理所當然，他們已經(jīng)把這里當成了自己家。
妻子王思雨從廚房探出頭，眼神里寫滿了無奈："晚飯準備好了。"
舅媽終于撕下面膜："思雨真賢惠，比我那個不孝女強多了。"
我默默走向臥室，心里涌起一陣說不出的疲憊。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xù)多久？
01
七個月前的那個雨夜，舅舅的電話打破了我們平靜的生活。
"曉峰，舅舅求你件事。"電話里，舅舅李文輝的聲音透著少有的沮喪。
他和舅媽在老家的小縣城開了家小餐館，疫情這幾年生意一直不好，最近終于撐不下去了。
"我們想來杭州找找機會，能不能在你那兒暫住幾天？"
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畢竟是從小疼我的舅舅。
妻子思雨雖然有些顧慮，但也沒說什么。
"親戚嘛，能幫就幫。"她這樣說道。
三天后，舅舅舅媽拖著兩個行李箱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
舅媽張慧敏一進門就不停夸贊："哎呀，曉峰這房子真氣派，一看就得幾百萬吧！"
"舅媽別客氣，這就是你們的家。"我?guī)退麄儼研欣罘胚M客房。
那時候的他們，還會主動收拾碗筷，還會說"不好意思麻煩你們"。
舅舅甚至提出要給生活費："曉峰，舅舅不能白住你家。"
"舅舅您說什么呢，都是一家人。"我拒絕了他的錢。
第一個月，他們確實在努力找工作，每天早出晚歸。
舅舅去面試過幾份工作，但年紀大了，人家都不要。
舅媽倒是找到一份超市收銀的工作，但嫌棄工資太低，干了半個月就辭了。
"一個月才三千塊，還不夠我買化妝品的。"她這樣抱怨。
慢慢地，他們出門找工作的頻率越來越低。
02
第二個月，變化開始顯現(xiàn)。
舅舅李文輝開始睡到自然醒，起床后就坐在客廳看電視。
"反正也沒什么好工作，不如休息調(diào)整一下。"他找了個理由。
舅媽張慧敏更是直接，開始研究附近的商場和美容院。
"難得來趟杭州，不逛逛多可惜。"她買了一堆護膚品回來。
我和思雨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擔憂。
但想到他們畢竟是長輩，而且確實遇到了困難，我們選擇了忍耐。
"可能他們需要時間適應新環(huán)境。"思雨這樣安慰我。
第三個月，情況進一步惡化。
舅舅開始邀請老家的朋友來家里打牌，客廳里煙霧繚繞。
"曉峰不介意吧？就幾個老朋友聚聚。"他已經(jīng)不再征求我的同意，只是象征性地通知一聲。
舅媽則開始對我們的生活指手畫腳。
"思雨，你這菜做得太清淡了，要多放油多放鹽。"
"曉峰，你這衣服怎么這么貴？會過日子的人不這樣花錢。"
最讓我受不了的是，他們開始在親戚朋友面前炫耀。
"我外甥在杭州可有錢了，一年掙一百多萬呢！"
"我們現(xiàn)在住在他家，房子可大了，裝修得可好了。"
每當聽到這些話，我心里就涌起一陣說不出的憋屈。
但血緣關系擺在那里，我能說什么呢？
03
第四個月，他們徹底把我家當成了自己家。
舅舅李文輝開始穿我的衣服，用我的洗漱用品，甚至翻我的東西。
"外甥，你這個剃須刀不錯，多少錢買的？"他拿著我剛買的電動剃須刀問道。
舅媽張慧敏更過分，開始使用我給思雨買的昂貴化妝品。
"這個精華液效果真好，思雨你真有眼光。"她一邊用一邊夸。
我和思雨的私密空間幾乎不復存在。
早上想在客廳吃個早餐，他們已經(jīng)在那里看電視了。
晚上想和妻子聊聊天，他們就在旁邊插嘴。
周末想在家休息，他們邀請的朋友又來了。
"曉峰，來陪舅舅打幾圈牌吧。"舅舅已經(jīng)把我當成了娛樂伙伴。
思雨開始頻繁地加班或者回娘家，她需要找個地方透透氣。
"我感覺像個外人。"她私下里對我說。
我何嘗不是呢？在自己家里，我也感覺像個外人。
第五個月，他們的要求越來越離譜。
舅媽開始嫌棄客房太小，提出要住主臥。
"我們年紀大了，需要更好的休息環(huán)境。"她理直氣壯地說。
舅舅則開始干涉我們的家庭決定。
"曉峰，你們年輕人不要老想著要孩子，先把事業(yè)搞好。"
"思雨，你要多關心曉峰，不要總想著自己的工作。"
我忍無可忍，第一次和舅舅發(fā)生了爭執(zhí)。
04
"舅舅，您這樣說不合適。"我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舅舅李文輝一愣，隨即沉下臉："怎么，外甥長大了翅膀硬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希望大家都能相互尊重。"我努力壓制著內(nèi)心的怒火。
舅媽張慧敏立刻站到舅舅身邊："曉峰，你舅舅這是為你們好。"
"我們經(jīng)歷得多，見識得廣，給你們一些建議不是很正常嗎？"
那天晚上，思雨哭了。
"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她趴在我懷里小聲啜泣。
"這還是我們的家嗎？我感覺像是住在別人家里一樣。"
我摟緊了妻子，心里五味雜陳。
血緣親情和夫妻感情之間，我該如何選擇？
第六個月，局勢進一步惡化。
舅舅開始明目張膽地拿我家的東西送人。
"這瓶酒不錯，我拿去送個朋友。"他提著我收藏的好酒出門。
舅媽則開始邀請她的姐妹們定期來家里聚會。
"反正家這么大，多幾個人也不礙事。"她完全不征求我們的意見。
我開始在公司加班到很晚，不愿意回家。
思雨也經(jīng)常找借口外出，我們都在逃避。
但逃避能解決問題嗎？
第七個月初，我終于下定決心要和舅舅舅媽好好談一談。
但每當我鼓起勇氣想開口，看到舅舅那張熟悉的臉，想起小時候他對我的好，話又咽了回去。
直到那個改變一切的電話響起。
05
那天是個周二的下午，我正在辦公室里處理工作。
手機響了，是公司人事部總監(jiān)打來的。
"陳曉峰，你來我辦公室一趟。"她的語氣很正式。
我心里咯噔一下，難道是工作出了什么問題？
人事總監(jiān)的辦公室里，還坐著我們部門的副總。
"曉峰，坐。"副總指了指椅子。
"公司有個新項目，需要派遣一個得力的人去遼寧負責。"人事總監(jiān)開門見山。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這個項目很重要，薪資待遇會有很大提升，但需要在那邊常駐至少兩年。"
遼寧！我腦子里瞬間想到了很多東西。
"我們考慮再三，覺得你最合適。"副總補充道。
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點了頭："我接受。"
簽完調(diào)令，走出人事辦公室，我的心情復雜極了。
一方面，這確實是個很好的職業(yè)機會。
另一方面，這也意味著我不得不離開杭州。
更重要的是，舅舅舅媽怎么辦？
回到家，他們還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舅舅李文輝在客廳里打電話，聲音很大："對對，我外甥可出息了，在杭州發(fā)展得可好了。"
舅媽張慧敏在廚房里翻冰箱，嘴里念叨著："這牛奶快過期了，晚上要多喝點。"
看著這一切，我突然有種解脫的感覺。
也許，這個調(diào)令來得正是時候。
晚飯時，我看著對面的舅舅舅媽，心里反復斟酌著該怎么開口。
"舅舅、舅媽，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們。"我放下碗筷。
他們停下了咀嚼的動作，看向我。
思雨也緊張地看著我，她能感覺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將發(fā)生。
我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舅舅的手機又響了。
"等等，我先接個電話。"舅舅擺擺手，拿起手機走向陽臺。
舅媽繼續(xù)吃著飯，完全沒有察覺到即將到來的變化。
我等舅舅回來，重新組織著語言。
這一次，我一定要說出來。
"舅舅、舅媽。"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們放下碗筷，終于專注地看向我。
"公司今天通知我……"
06
"公司今天通知我，要派我去遼寧工作，常駐兩年。"
話音剛落，舅舅李文輝手里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桌上。
舅媽張慧敏瞪大眼睛，嘴里的飯還沒來得及咽下去。
"什么？遼寧？"舅舅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
"這么突然？你不是在這里干得好好的嗎？"舅媽急忙問道。
我看著他們震驚的表情，心里涌起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公司新項目，必須去。"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那、那我們怎么辦？"舅媽的聲音開始顫抖。
舅舅臉色鐵青，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們終于意識到，這個免費的天堂即將失去了。
"你們可以回老家，也可以在杭州租房子。"我繼續(xù)說道。
"租房子？"舅媽幾乎是喊出來的，"我們哪有錢租房子？"
舅舅終于回過神來："曉峰，你能不能和公司商量商量，不去遼寧？"
"這是工作調(diào)動，沒得商量。"我搖搖頭。
思雨在一旁看著，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她知道，我們的生活終于要重新開始了。
07
接下來的幾天，舅舅舅媽開始了各種嘗試。
舅舅李文輝給我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語氣從請求變成了抱怨。
"曉峰，舅舅從小就疼你，你怎么能這樣對舅舅？"
"你就不能為了家人放棄這次機會嗎？"
舅媽張慧敏更是天天在家里哭哭啼啼。
"我們兩個老人家，在杭州人生地不熟的，你讓我們怎么活？"
但我心意已決。
七個月的委屈，七個月的壓抑，終于找到了出口。
"舅舅，我也要為自己的未來考慮。"我耐心地解釋。
"而且你們在這里這么久，總該有些積蓄了吧？"
舅舅啞口無言，他們這幾個月確實沒有任何開支。
舅媽還想繼續(xù)糾纏，但看到我堅決的態(tài)度，也只能作罷。
最終，他們選擇了回老家。
"既然你決定了，我們也不好再說什么。"舅舅最后說道。
離別那天，舅舅舅媽拖著行李箱站在門口。
七個月前的場景仿佛在重演，但一切都不一樣了。
"曉峰，舅舅知道這幾個月給你們添麻煩了。"舅舅難得地真誠了一次。
"希望你在遼寧一切順利。"舅媽也紅著眼圈說道。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心情復雜。
血濃于水的親情，終究還在。
08
半個月后，我和思雨踏上了去遼寧的飛機。
新的工作，新的城市，新的開始。
"你后悔嗎？"思雨握著我的手問道。
"不后悔。"我看著窗外的云朵，"有些時候，距離反而能讓親情變得更純粹。"
在遼寧的新家里，我們重新找回了屬于自己的空間。
沒有人會在客廳里大聲看電視，沒有人會隨意使用我們的東西。
每天晚上，我們可以安靜地聊天，分享彼此的心情。
周末的時候，我們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一起做早餐。
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三個月后，舅舅給我打了個電話。
"曉峰，我和你舅媽在老家找到工作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松。
"我們開了個小店，生意還不錯。"
"那就好。"我由衷地為他們高興。
"曉峰，謝謝你。"舅舅突然說道。
"如果不是那次調(diào)動，我們可能永遠都不會重新站起來。"
我明白他的意思。
有時候，最殘忍的善良，就是讓人永遠依賴下去。
而真正的愛，是讓對方學會獨立和自強。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個改變一切的調(diào)令，也許真的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它讓我學會了如何在親情和原則之間找到平衡。
也讓舅舅舅媽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方向。
距離產(chǎn)生美，這句話真的很有道理。
如今，我們的關系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每個月的通話里，都是真誠的關心和祝福。
沒有了利益的糾葛，剩下的就是最純粹的親情。
這樣的結(jié)局，也許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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