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一個人的肚子里如果裝的不是糧食，而是棉花、樹皮和草根，那這事就有點邪乎了。
1940年2月，吉林蒙江縣。
日本軍官岸谷隆一郎站在一具凍得僵硬的尸體前，心里頭全是問號。
眼前這個死人，就是攪得他好幾年睡不安穩的楊靖宇，東北抗聯的總司令。
關東軍花了天大的力氣，動用了飛機大炮，撒出去無數的兵，才把這個人堵死在林子里。
岸谷隆一郎覺得，這個楊靖宇肯定有啥超人的秘密，不然一個大活人怎么能在冰天雪地里，沒吃沒喝地跟他們周旋這么久。
他想搞明白，于是叫來軍醫，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尸體剖開看看。
軍醫的刀劃開肚皮，在場的人，包括那些投降過來的偽軍，全都傻眼了。
胃里頭空空蕩蕩，一丁點糧食的影子都沒有，掏出來的，全是沒消化完的草根、樹皮，還有塞進去頂餓的破棉絮。
岸谷隆一郎不說話了，他盯著那些東西看了很久。
這個發現，比任何軍事情報都讓他感到震撼。
他終于明白，自己打敗的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一種寧死不屈的意志。
而這場慘烈故事的另一頭，牽著的是一個叫程斌的人。
要不是他，楊靖宇不會走到這一步。
程斌，曾經是楊靖宇手底下最能打的師長，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時間倒回兩年多。
1938年以前，楊靖宇和他領導的抗聯第一路軍，是長白山林區真正的主人。
那時候，日本人雖然占了東北，但在這片大山里，他們說了不算。
楊靖宇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一張看不見的網，他管這個叫“密營”。
這些密營，說白了就是抗聯的家底。
藏在山里頭最隱蔽的地方，有的在山洞里，有的在地窨子里。
里頭有糧食、有槍彈、有藥品，還有做衣服的布料和修槍的小作坊。
整個吉林東南部山區，密密麻麻地分布著上百個這樣的據點。
靠著這些密營，楊靖宇的隊伍才能在幾萬日偽軍的圍剿里活下來，還能時不時地跳出去咬敵人一口。
今天在磐石縣端掉一個偽軍據點，明天在輝南縣伏擊一支運輸隊。
日本人覺得這支隊伍神出鬼沒，怎么也打不垮，就是因為他們摸不著這些密營的門道。
程斌就不一樣了，他對這套門道太熟了。
他跟著楊靖宇打了好幾年仗，哪個山頭有藏糧食的洞，哪條小路能通向秘密的兵工廠，他心里一清二楚。
他曾是楊靖宇最看重的將領，打仗勇猛，腦子也活。
可人的骨頭，有時候硬，有時候也軟。
1938年，日本人改變了策略，光靠打不行，還得靠“勸”。
他們抓了程斌在老家的媽和哥，然后派人給程斌送信，話說的很明白：要么投降，家人活；要么繼續打，家人就沒命。
這一下，戳到了程斌的軟肋。
一邊是跟著出生入死的兄弟和抗日的大義，一邊是自己的親娘。
程斌在山里熬了好幾個晚上，最后還是扛不住了。
1938年7月，他帶著手下的一百多號人，下山投降了。
日本人高興壞了。
抓到一個程斌，比打贏十場仗還管用。
他們立馬給程斌封了個官，叫“程斌挺進隊”隊長，手下的人，很多都是跟他一起叛變的抗聯戰士。
程斌要向新主子納投名狀，他拿出的第一份大禮，就是他腦子里記著的那張密營地圖。
這下，抗聯的末日來了。
日本人拿著程斌給的地圖，按圖索驥，一個點一個點地清剿。
蒙江縣境內的七十多個密營，沒幾天就被翻了個底朝天。
糧食全被燒了或者拉走，槍支彈藥被收繳，連藏在樹洞里的文件都被搜了出來。
抗聯的生命線，就這么被程斌一刀給斬斷了。
事情還沒完。
程斌對日本人說，光毀掉東西沒用，必須干掉楊靖宇。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這話用在程斌身上再合適不過。
他太了解楊靖宇的戰術和脾氣了。
他知道楊靖宇在什么情況下會往東走，在什么情況下會往西藏。
他帶著他那支由叛徒組成的“挺進隊”，像一群獵犬一樣，在林海雪原里追蹤楊靖宇的部隊。
他們穿著日本人的衣服，吃的卻是日本人的軍用罐頭，專門在抗聯最可能出沒的地方活動。
他們不跟抗聯硬拼，就是死死地咬住不放，不停地騷擾，讓楊靖宇的隊伍得不到一點喘息的機會。
零下三四十度的冬天，戰士們又冷又餓，想找個地方歇歇腳都成了奢望。
曾經的戰友，變成了最致命的殺手。
從1938年到1940年初，楊靖宇的隊伍越打人越少。
餓死的，凍死的，戰死的，還有叛變的。
1940年1月，在一次戰斗中，程斌親自架著機槍，朝著對面山頭上昔日的同志瘋狂掃射。
他的喊話聲在山谷里回蕩，勸還在抵抗的戰士們學他一樣“棄暗投明”。
沒過多久，楊靖宇身邊最后的警衛排長張秀峰也叛變了，他偷走了部隊最后的幾支好槍和機密文件，跑去向日本人告密，把楊靖宇準備突圍的路線也給賣了。
到了1940年2月18日，楊靖宇身邊只剩下最后兩個警衛員。
他派他們下山去弄點吃的，結果兩人在路上被程斌的隊伍發現，全部犧牲。
這一下，楊靖宇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日本人和偽軍調集了六百多人，把楊靖宇可能藏身的山林圍得像鐵桶一樣。
帶隊搜捕的，有好幾支“挺進隊”，其中最賣力的，就是程斌和他的人。
他們還下令，不許任何老百姓進山，徹底斷絕楊靖宇獲得食物的任何可能。
在生命最后的五天五夜里，楊靖宇一個人在深山里轉。
餓到實在不行，就扒開雪，啃幾口樹皮，薅一把枯草，甚至撕下衣服里的棉絮，和著雪吞下去。
2月22日，他實在撐不住了，下山想找點吃的。
在山腳下，他碰到了三個上山砍柴的村民，其中一個叫趙廷喜。
楊靖宇掏出錢，請他們幫忙到村里買幾個饅頭和一雙棉鞋。
趙廷喜滿口答應，拿著錢轉身就跑到了偽軍的據點去告密。
第二天下午，楊靖宇在三道崴子的一棵大樹下，被徹底包圍了。
包圍圈里，就有程斌的部下。
他們高喊著讓楊靖宇投降，說“關東軍司令部說了，只要你投降，保證給你高官厚祿”。
回答他們的，是楊靖宇手里匣子槍射出的子彈。
激戰中，程斌手下的一個叫張奚若的叛徒，朝著楊靖宇開了一槍，子彈打中了他的胸膛。
下午四點半，這位在白山黑水間堅持了十四年抗爭的英雄，倒在了雪地里。
程斌和另一個叛徒張秀峰被叫來辨認尸體。
他們湊上前，小聲地對日本人說：“沒錯，就是他，我們的司令。”
岸谷隆一郎看著楊靖宇的尸體，下了一個殘忍的命令：把頭砍下來，送到新京（長春）去“示眾”。
執行這個命令的，正是程斌找來的鍘刀和他的兩個叛徒手下。
故事到這里，本該結束。
英雄死了，叛徒活著。
可老天爺有時候也記賬。
日本投降后，岸谷隆一郎毒死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然后剖腹自殺。
程斌的嗅覺很靈敏，他一看風向不對，立馬調轉槍口，打死了幾個身邊的日本兵，搖身一變，混進了國民黨的隊伍。
后來長春解放，他又跟著部隊起義，成了人民解放軍的一員。
他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陳子平”，憑著過去懂軍事，還真讓他混得不錯，在北京當上了一個軍械處的副科長。
他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住在胡同里，每天上班下班，看起來跟普通人沒什么兩樣。
他以為，只要他不說，就沒人知道“陳子平”就是當年那個把楊靖宇逼上絕路的程斌。
1951年，全國開始鎮壓反革命。
在沈陽的監獄里，一個叫劉其昌的犯人為了立功減刑，檢舉了一個驚天大案。
這個劉其昌，當年就是程斌的警衛員，對他干的那些事一清二楚。
他告訴審訊人員，那個害死楊靖宇將軍的大叛徒程斌根本沒死，他改名叫陳子平，現在就在北京當官。
消息上報到北京，公安部部長羅瑞卿親自下令：馬上抓人！
幾天后，幾名公安人員敲響了北京東單一個胡同里11號院的門。
開門的是個中年男人，公安人員問：“你是陳子平嗎？”
他點了點頭。
公安人員接著說：“我們找的是程斌。”
聽到“程斌”這兩個字，他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在審訊室里，他什么都招了。
1951年5月12日，在河北承德，一聲槍響，結束了程斌罪惡的一生。
有說法稱，那個舉報他的劉其昌，也因為自己當過叛徒，后來同樣被執行了槍決。
程斌伏法的時候，國家派出的工作人員，正在河南確山縣的一個小村子里，找到了楊靖宇的兒子和女兒。
他們只知道自己的父親叫馬尚德，很多年前就沒了音信，卻不知道，他們的父親，就是那個讓日本人聞風喪膽的民族英雄楊靖宇。
參考資料:
解學詩. 《東北抗日聯軍斗爭史略》. 吉林人民出版社, 1986.
中共吉林省委黨史研究室. 《楊靖宇傳》. 中共黨史出版社, 2011.
王健. 《程斌叛變與楊靖宇之死真相》. 《黨史博采(紀實)》, 2014(04): 10-15.
于繼明. 《抗聯叛徒程斌的最終下場》. 《黨史縱橫》, 2005(08): 4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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