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杜甫現實主義詩歌精神,助力成都建設世界文化名城,由《草堂》詩刊社與成都商報社主辦的第八屆草堂詩歌獎在今(3)日頒出。其中,張清華獲得“年度詩評家”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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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屆草堂詩歌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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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詩評家:張清華
授獎詞
張清華的研究貫通古今中外,融合傳統詩論與現代思想,于《“當代性” 在于同時保有肉身與靈魂》中,剖析 “有意義” 與 “有意思”、“抒情” 與 “述理” 的辯證關系。他既溯源唐宋詩的意趣與理趣,又對話策蘭、帕斯等西方大家,彰顯詩歌作為精神現象的豐富性。以理性之光照亮無意識深淵,用反思精神叩問時代命題,為當代詩歌創作與研究提供重要指引。
作為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詩歌評論家張清華在面對AI技術的迭代與互聯網時代的眾聲喧嘩之時,發出預警:真正的“原創性”也許會變得越來越稀薄。
在獲獎作品《“當代性” 在于同時保有肉身與靈魂》中,他論證了“靈魂”與“肉身”的辯證關系,在他看來,肉身讓我們的語言充滿感性、活力、偶然與無意識;靈魂則使我們保有責任、超越、理想和理性。兩者相加才是真正的“人性”。
作為資深評論家,他卻對自己手中的權力保持著極度的克制與清醒。在本次采訪中,他向寫作者給出了最質樸卻有力的建議:“要警惕那些試圖給出標準的人……我的建議是,先遍讀中外的好詩,讀懂,成為一個好的讀者,然后按照自己內心的真實去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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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星新聞:你在文章中提出“當代性在于同時保有肉身與靈魂,離肉身遠,詩歌毫無趣味,缺少生氣;離靈魂遠,文本則不夠高級,缺少意義。”在今天的寫作環境里,詩人最容易失去的是哪一部分?
張清華:表面看來,詩人在現今似乎更容易失去靈魂,但實際上肉身的失去也同樣容易。
為何這樣說?因為這是一個傳媒主導的時代,所以看似正確的,或是公共趣味的東西,也就主宰了我們的感官,而這些東西既不靠近靈魂,也不靠近個體意義上的肉身,簡言之它們是沒有生命的。加之AI時代的來臨,人們的趣味會又被進一步同化,真正的“原創性”會變得越來越稀薄。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所謂的“同時保有肉身和靈魂”,其實就是保有“人的主體性”。而主體性的根基就是“碳基的肉身生命”,以及在此基礎上的“個體的靈魂”。肉身讓我們的語言充滿感性、活力、偶然與無意識,靈魂則使我們保有責任、超越、理想和理性,兩者相加才是真正的“人性”,即“人的屬性”“生命的本質屬性”,這才是詩歌的真正歸屬,和存在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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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星新聞:你在文中特別強調了“有意思”在當代詩歌中往往比單純的“有意義”更重要。對于普通讀者而言,應該如何理解這種從追求深刻意義向追求直覺意趣的審美轉變?
張清華:這個問題與上一個緊密相連。“有意思”似乎對應著“肉身”,“有意義”對應著“靈魂”。或者也可以反過來,兩者互為依存交叉且互為悖反。
我們通常會強調詩歌要“有意義”,但單純強調意義,也有可能會使得寫作變得觀念化,趨于干癟,猶如歌德所說“知識(觀念)是灰色的”;而“有意思”則意味著語言中充滿著感性活力,生命的趣味,而“生命之樹長青”,這些趣味也可能只是基于無意識反應。
宋人講的“詩有別才,非關理也”,意思就是這樣,比如“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這樣的詩句,并沒有通常人們所說的“意義”,但它有意思,有趣,這就足夠了。蘇東坡寫過意蘊飽滿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寫下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那樣確切的憑吊英雄的詩句;也寫過《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中“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那樣無法說出確切含義的詩句,但我們仍然覺得其有意思。現代以來,人類更重視潛意識活動的生命中的作用,所以詩歌也變得更注重無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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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星新聞:你提到了新媒體、互聯網以及人工智能對詩歌的沖擊,你認為當代批評家面對這樣的環境最大的挑戰是什么?
張清華:新媒體會比較強調對一般公眾趣味的迎合,而詩歌除了對于公共性的擔負以外,還要更加強調個人的精神深度與復雜性,這個時候如何闡釋和確立詩人的意義,闡釋作品的優劣與價值,就會對批評家的立場與判斷力產生更大的考驗。
“批評家”之所以在作為“讀者”之外還有一個特定的責任,就在于其對于作品的專業性、復雜性、悖論性和深度的詮釋。這個時候批評家會有“兩難”的處境,既要應對公共性的需求,充分顧及一般大眾的立場,同時又要做出專業性和不簡單化的解釋,有時候就會進退失據,甚至會面對兩方面的質疑。
紅星新聞:你覺得詩歌評論對于詩歌發展的進程有什么意義?
張清華:曾經非常有意義,比如在“朦朧詩”時期,好的評論與研究對于推動當代詩歌乃至當代社會歷史的進步,都發揮了不可缺少的作用。但總的來說,不宜過分夸大其作用。詩歌評論不可能改變詩歌的走向,杜甫當年罵過的那種“輕薄為文”的評論者,也早就被湮沒在歷史之中了。留下的只有“歷代詩話”中那些討論問題的對話者,他們并不嘩眾取寵,而只是悉心辨識、歸置品類、尋找心靈共鳴,并在歷史和美學的譜系中尋求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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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星新聞:如果讓你用一句話概括“當代好詩”的標準,或者給當下的詩歌寫作者一個建議,你認為是什么?
張清華:我可不敢,“好詩”也許有一百一千個種類,不存在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好詩的標準。研究與評論者永遠是在試圖對“好詩”或“不那么好的詩”進行合理“詮釋”,而永遠不可能給出標準。要警惕那些試圖給出標準的人,那些以各種名義——其實是以他自己的名義對寫作者指手畫腳的人,這樣的人要么是騙子,要么就是白癡。給“建議”似乎也是魯莽和沒有意義的,如果硬要給,那么我的建議是,先遍讀中外的好詩,讀懂,成為一個好的讀者,然后按照自己內心的真實去寫。
紅星新聞:成都一直在打造詩歌之城。你對成都的印象如何?你認為一座城市的詩歌氣質來自哪里?
張清華:成都當然是真正的詩歌之城。中古之后中華文化的南遷,使得長江流域變成了漢語詩歌想象和形象的核心地帶,而成都便成為了這一流域的起點和上端。尤其至唐以后,盧照鄰、李白、杜甫、岑參、高適、劉禹錫、元稹、賈島、李商隱等,都先后居住或生活于這座城市,在這里寫下了千古絕唱,這些最終聚攏為她獨一無二的文脈與氣象。“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我以為這既是老杜的境界,也是成都的氣質:她既是安靜自適的,又是容納和投入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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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清華,1963年10月生,文學博士,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副院長,國際寫作中心執行主任。兼任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副會長,中國作家協會詩歌委員會副主任。主要從事當代文學研究與批評,出版學術著作13部,理論批評文章400余篇。著有詩集《形式主義的花園》,散文隨筆集《海德堡筆記》《隱秘的狂歡》《懷念一匹羞澀的狼》等。
紅星新聞記者 毛渝川 任宏偉 編輯 蘇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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