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林隨筆｜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的這幾部著作，何以在2025年尤為引人關注

2025年是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幾部重要著作的周年紀念：《德意志意識形態》創作180周年，《工資、價格和利潤》問世160周年，《哥達綱領批判》成稿150周年，《資本論》第二卷出版140周年。這些著作構成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從哲學奠基到政治經濟學批判，再到未來社會構想與實踐路徑的壯麗圖景。百余年來，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絕非沉睡于故紙堆中，而是在一代代馬克思主義者的努力傳承與發展中持續閃爍科學真理的光芒。

《德意志意識形態》近90年的等待——

在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德意志意識形態》首次系統闡述了唯物史觀的核心內容，標志著唯物史觀的創立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成熟，為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奠定堅實的哲學基礎。然而，這部意義非凡的著作與馬克思的人生一樣“命運多舛”。

1845年，馬克思被法國政府驅逐后移居布魯塞爾。恩格斯與其會合后，共同決定與過去的哲學信仰劃清界限，系統闡明全新的世界觀，滿懷熱情地開啟《德意志意識形態》創作。撰寫過程中，他們以辛辣的筆觸批判費爾巴哈、鮑威爾和施蒂納等人的思想，在此基礎上正面系統闡釋歷史唯物主義的核心思想。

不過，該書的出版遇到巨大阻力。嚴苛的書報檢查制度以及手稿對當時思想界權威的批判，使得出版商望而卻步。馬克思回憶，“兩厚冊八開本的原稿……早已送到威斯特伐利亞的出版所，后來我們才接到通知說，由于情況改變，不能付印”。多次努力無果后，馬克思不無自嘲地寫道：“既然我們已經達到了我們的主要目的——自己弄清問題，我們就情愿讓原稿留給老鼠的牙齒去批判了。”

自此，這部手稿在馬克思手中沉寂多年，后由恩格斯接管。1932年，在蘇聯馬恩研究院院長梁贊諾夫的主持下，《德意志意識形態》才首次以德文全文正式出版。這部“未能出版的杰作”在沉睡了近90年后，終以完整面貌公之于世。為準確彰顯其歷史定位，學界在計算周年時遵循馬克思主義發展史的內在邏輯，以其創作年份即1845年為起點。

《工資、價格和利潤》指明工運歷史方向——

《工資、價格和利潤》是馬克思于1865年在第一國際總委員會會議上所作的報告。在報告中，馬克思精煉地闡述了《資本論》中的核心理論，清晰地揭示了工人工資的本質與剩余價值的來源，有力地批駁了工人運動內部的錯誤思潮。這部著作不僅從政治經濟學層面論證工人進行經濟斗爭的必然性，更指明將經濟斗爭上升為政治斗爭的根本方向，是馬克思在《資本論》出版前對其新政治經濟學理論的公開宣講。

這份報告的誕生，直接源于第一國際內部一場關乎工人運動路線與方向的思想論戰。1865年，總委員會委員、英國歐文主義者約翰·韋斯頓兩次向總委員會提出，工人爭取提高工資的斗爭是徒勞的，因為資本家會通過漲價抵消工資成本，最終導致物價上漲，由此得出“工會領導的工人罷工等經濟斗爭無用且有害”的結論。這個結論一旦成為第一國際的官方立場，在當時必將失去工人階級的信任，導致第一國際喪失戰斗力。

馬克思展現出一位革命家的智慧，既對錯誤思潮進行批判，又注重團結大多數委員，不簡單地扣“反動”的帽子，盡可能地匯聚第一國際對工人運動的指導力量。在聽取韋斯頓的發言時，馬克思并未當場進行駁斥，而是進行了精心準備：一方面，將自己未發表的《資本論》手稿中的核心理論進行提煉與運用；另一方面，運用英國統計數據實證分析，形成了一份邏輯嚴密、深入淺出的報告。最終，馬克思帶病參加第一國際總委員會會議，成功扭轉第一國際領導層的思想混亂局面，確立了正確的工人斗爭路線。

《哥達綱領批判》15年的沉寂與重現——

《哥達綱領批判》是馬克思晚年思想成熟時期的重要文獻，成稿至今150年。這部著作深入闡述人們熟悉但不一定真正理解的“按勞分配”問題，以及從資本主義社會向共產主義社會過渡時期的“無產階級革命專政”問題，為后來的社會主義實踐提供了行動指南，也進一步完善了科學社會主義理論。

1875年，德國工人運動中長期對立的兩派愛森納赫派和拉薩爾派，為團結力量決定合并為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但在制定新黨綱即《哥達綱領》時，愛森納赫派的領導人在協商中作了無原則的妥協，把一些拉薩爾主義的錯誤觀點寫進綱領草案。

馬克思在看到綱領草案后極為憤慨，抱病撰寫《哥達綱領批判》，在政治經濟學理論層面痛斥拉薩爾主義已經從錯誤理論發展到對資本主義制度、資本家剝削工人進行辯護的地步，強調兩派的合并不能“拿原則做交易”，并正面闡明了關于國家、革命與未來社會的科學理論。

然而，李卜克內西等人醉心于促成組織合并，對馬克思的尖銳批評充耳不聞，反而將這份文件封鎖起來，阻撓其公開發表。多年后，李卜克內西在實踐教訓中意識到《哥達綱領》的錯誤，并著手擬定新綱領。但是，他對馬克思當年的嚴厲批判仍耿耿于懷，甚至試圖為之“翻案”。

1891年，面對機會主義思潮的滋長和拉薩爾主義的影響，恩格斯為了推動黨內盡快制定科學的共產主義綱領、捍衛工人階級利益與運動，毅然沖破阻力發表《哥達綱領批判》，并嚴正聲明：若繼續隱匿這份“最重要的文件”，無異于犯下“隱匿罪”。自此，這部被塵封15年的文獻終見天日。馬克思對原則的堅持與科學的預見，歷經時間洗禮而愈發璀璨。

批判哥達綱領草案（中國畫） 鷗洋 楊之光 繪

《資本論》第二卷的手稿傳承與使命續寫——

《資本論》第二卷系統闡述資本的流通過程與社會總資本的再生產理論，填補第一卷在研究資本直接生產過程后留下的理論空白，共同構成了剖析資本主義經濟運動規律的完整框架。

這部于1885年出版的巨著，其意義遠超單純的理論延續。馬克思逝世前僅出版了《資本論》第一卷，留下的《資本論》手稿實為多份處于不同完成階段的筆記。恩格斯要從馬克思的原稿（主要是馬克思1861年至1880年左右寫成的原稿）中選擇最為成熟、可靠的稿本內容，進行編輯和校對。

面對這項浩繁的整理工程，恩格斯毅然擱置個人研究，先是抄寫手稿，后來由于病痛無法伏案，改為恩格斯照原稿口述、秘書筆錄，再到恩格斯視力嚴重衰退，念稿越發吃力……盡管如此，恩格斯仍表示：“然而這是我喜愛的一項工作，因為這樣我又重新和我的老伙伴在一起了。”

為確保《資本論》出版事業不致中斷，恩格斯甚至未雨綢繆地訓練考茨基辨認馬克思那“只有自己才能辨認”的筆跡，以便在萬不得已時考茨基能夠接管這些手稿的出版工作。

事實上，恩格斯的貢獻遠非止于謄抄。他從多份草稿中甄別、提煉內容，并理順邏輯、填補空白、增寫注釋，最終使書稿如同由馬克思親筆完卷的一樣。這一過程本身就是一次深刻的理論再創造與精準闡釋。

可以說，恩格斯實質上是第二卷乃至第三卷的“合著者”。我們今天所見的《資本論》全集，不僅是馬克思的思想豐碑，也凝結恩格斯的智慧與心血。它見證了兩位導師思想的統一與事業的共同，有力駁斥了任何將二人觀點對立起來的荒謬論調。

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在中國的流傳——

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在中國的譯介與傳播，是一部跨越百年的思想接受史、選擇史與實踐史，也是一條從零星節譯到系統集成、從間接轉譯到直溯原典的學術發展之路。

1938年，在馬克思誕辰120周年之際，我們黨于延安創立了首個專門的編譯機構——馬列學院編譯部。時年23歲的何錫麟受組織調派，成為首批工作者之一。據他回憶，毛澤東高度重視翻譯工作，曾對工作人員強調：“你們翻譯的每一個字都有用。”1943年5月，根據毛澤東的提議，黨中央專門就翻譯工作作出重要決定，明確指出“翻譯工作，尤其是馬列主義經典著作的翻譯工作，是黨的重要任務之一”，并成立翻譯校閱委員會推進相關工作。

新中國成立后，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編譯事業開啟了系統性推進的新篇章。1953年，中共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成立，編譯出版了《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寧全集》《斯大林全集》第一版。此后，編譯事業持續深化，既致力于編譯更完善的新版全集，又通過編纂文集、選集和單行本等，持續推動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的大眾化傳播。其中，《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版編譯工程的啟動具有里程碑意義。該工程依據德文、英文等原始文獻進行重新校譯，標志著從依賴俄文轉譯到直接依據原文校譯的歷史性跨越。

進入新時代，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的編譯事業更加精深化、系統化。新版經典文獻的校勘更為精準、注釋更為翔實，并建成一批專業數據庫與資源共享平臺，推動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傳播進入數字化、大眾化的新階段，為在當代中國煥發馬克思主義的真理力量提供堅實支撐。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如果覺得心里不踏實，就去鉆研經典著作。跨越時空的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是洞察時代、定向領航的思想羅盤。新征程上，廣大黨員干部理應把讀馬克思主義經典、悟馬克思主義原理當作一種精神追求、當作一種思考習慣，用經典涵養正氣、淬煉思想、升華境界、指導實踐。

一方面，通過閱讀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原汁原味”地掌握馬克思主義看家本領；另一方面，通過“多讀精讀”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深刻領悟“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么好，歸根到底是馬克思主義行，是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行”的內在邏輯。

（作者為上海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研究院研究員李昊晟）

原標題：《學林隨筆｜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的這幾部著作，何以在2025年尤為引人關注》

欄目主編：王多 題圖來源：上觀題圖 圖片編輯：曹立媛

來源：作者：李昊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