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深秋,一輛吉普車在松嫩平原的田埂間顛簸,車里的楊易辰執意要看剛挖出的魚塘。寒風刮臉,他卻蹲在岸邊反復丈量水深。隨行干部提醒天色已晚,他擺手,只留下短短一句:“先調查。”簡單三個字,道盡他的工作脾性——凡事講憑證,不信主觀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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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區劃調整后的第四年,黑龍江水產局被劃到他分管的財貿口。外地專家斷言高寒省份不適合魚類養殖,許多基層干部也心存顧慮。楊易辰沒有急著下結論,而是組織觀察團趕赴江浙、兩湖、廣東。一趟走下來,他把南方經驗歸納成兩條:祖輩手藝與小氣候優勢。可他緊接著提醒同事,黑土地得用自己的辦法。于是,池塘保溫、越冬增氧、冰面搶打春網,這些帶著北方烙印的技術相繼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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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糧食緊缺,漁民卻“有魚無糧”。他接到口頭匯報,當晚召集省里相關部門,敲定漁民口糧、布票、棉衣一體供應。文件只寫了兩頁,卻給數萬漁戶兜了底。不久后,黑龍江年水產品突破五十萬噸,活魚在冰雪中一路北上,成為罕見場景。當地人說,魚腥味里有書記的決斷味。
十年動蕩期間,他被迫離崗。1972年復出,他先抓的是教育和科技,而不是容易出政績的建筑與基建。理由簡單:經濟要翻身,先靠腦袋。他把哈爾濱工業大學、佳木斯醫學院的擴建計劃一口氣批完。省財政捉襟見肘,他干脆把機關招待所騰出給科研小組辦公。“科研不等人”,成為那幾年黑龍江干部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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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春,“兩個凡是”在京城出現。文件傳到哈爾濱,許多人觀望。楊易辰卻在常委會上說,這樣做會讓干部不敢負責。講話不長,卻語速很快,像怕耽誤了工作。幾天后,反映意見的電文遞到中央組織部,他的名字排在首位。外界私下傳言他“頂風講話”,可他依舊早晨七點準時出現在辦公樓,仿佛什么也沒發生。
1983年,他調任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離開工作近三十年的黑龍江。北京剛進入“嚴打”時期,街頭治安糟糕。上任第三天,他要求各省檢察機關掛牌設立舉報中心,把經濟犯罪與暴力犯罪一并納入重點。有人擔心案卷堆積,他一句話打斷:“大案慢查,小案快查,兩頭都要見效率。”這一年,全國檢察系統批捕數據上升,卻沒有出現冤錯,與制度調整直接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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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光明日報》刊出為孫永根鳴冤的文章,社會輿論喧囂。楊易辰按慣例先看案卷,再下基層。江陰縣資料堆滿桌,他仔細對照每頁憑證。一個月后,中紀委、中政委聯合復查認定事實清楚、判決無誤,謠言自破。媒體安靜下來,檢察系統第一次用“聯合調查公告”回應社會關切,這種做法后來被沿用。
1987年,一封政協委員來信把他又拖進舊案。甘肅合水縣農會副主席文炳衡的死刑成疑,時間已過去三十多年,證據散佚。年近七十的他飛抵蘭州,再乘吉普奔赴山村,一去就是十天。口述證人、舊賬簿、當年會議記錄逐一比對,最終確認“反革命誣告陷害罪”不能成立。省委批準改判,文炳衡沉冤得雪。此案成為檢察機關追溯糾錯的經典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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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間,他跑遍二十個省區,行程十多萬公里。熟悉他的人常說,每次下基層,他行李箱最多的是案卷和放大鏡。至1988年卸任檢察長,檢察系統幾項制度——舉報中心、公訴席前置、重大案件復查——已然成形,為后續司法改革提供共用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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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冬,他在北京病逝,終年八十三歲。吊唁者里,有漁民、有科技工作者,也有年輕檢察官。追憶往昔,人們提到他的頻率最高的兩個詞,一是“實事求是”,二是“敢頂風險”。這兩個詞,正好回答了他當年為何敢在“兩個凡是”面前舉手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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