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閣前村的泥瓦匠清理“福昌廈”祠堂墻基時,鎬頭突然撞上硬物——黑釉瓦缸裂開的縫隙里,密密麻麻排著近百發(fā)銹跡斑斑的子彈,彈夾還牢牢卡在彈體上,像一群突然被驚醒的沉睡者。這缸在地下埋了約90年的軍火,讓80歲的黃老伯想起童年聽來的故事:1934年秋天,祠堂半夜總傳來挖土聲,祖父說那是紅軍后備隊在“藏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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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清這批子彈的來歷,得先看看龍川特殊的地理位置。粵東北的層巒疊嶂間,龍川自古是贛閩粵三省交界的咽喉要道。1930年代初,這里成了東江革命根據(jù)地“五興龍?zhí)K區(qū)”的核心區(qū)域。而這座建于清中期的“福昌廈”祠堂,因著磚木結(jié)構(gòu)堅固、又有暗道通往后山,自然被選作閣前鄉(xiāng)蘇維埃政府和紅軍后備隊的據(j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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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覺得,選擇祠堂做據(jù)點透著種生存智慧——客家宗族觀念重,國民黨兵搜查時總對供奉祖先的場所存幾分顧忌,這反倒給革命活動留了喘息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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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1934年確實是個關(guān)鍵節(jié)點。那年中央紅軍開始長征,南方留守部隊面臨的壓力陡增。國民黨對蘇區(qū)發(fā)起“清剿”,《平和人民革命史》里記載著“省保二團懸賞1600萬法幣捉拿共產(chǎn)黨人”的細節(jié)。大概就在某個秋夜,留守的紅軍后備隊員撬開祠堂后院的青石板,把這缸維系革命火種的彈藥埋進地下。他們或許想著很快能回來取用,誰知這一別就是九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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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玩味的是埋藏方式。瓦缸裹了三層油布,缸口用桐油石灰密封,埋在西北墻角——正是客家建筑防潮的最佳位置。這種精細手法,倒和福建平和縣老宅屋檐下發(fā)現(xiàn)單發(fā)步槍子彈的情形形成對比。那邊是匆忙間塞進隱蔽角落,這邊卻像有計劃的地下儲備。或許當時龍川的同志還存著建立長期據(jù)點的念想,畢竟“五興龍?zhí)K區(qū)”的游擊戰(zhàn)一直堅持到抗戰(zhàn)爆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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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歷史的轉(zhuǎn)折往往出人意料。1935年之后,這批子彈的埋藏者可能犧牲在游擊戰(zhàn)中,可能隨東江縱隊北撤,也可能隱姓埋名融入市井。只有祠堂的石碑記得,1932-1934年間,這屋里曾徹夜響起油燈下擦槍的金屬摩擦聲,還有農(nóng)會成員用客家山歌調(diào)子唱《國際歌》的零星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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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子彈已移交文物部門,但“福昌廈”梁柱上的彈孔還在。當年赤衛(wèi)隊員練習瞄準時刻在門板上的刻度,與2025年測繪隊的激光水平儀形成了奇妙疊印。這種時空交錯,或許正是中國紅色遺址特有的質(zhì)感——革命記憶不是封存在博物館里,而是活在家屋的呼吸中。
或許可以這樣看,這批子彈的價值不在軍事層面,而在精神維度。它們像時間的膠囊,封存著那個特殊年代普通人的抉擇:宗族長老默許祠堂被征用,農(nóng)會會員連夜挖地窖,甚至那位細心給子彈缸做防潮處理的無名者……這些細節(jié)比任何宏大敘事都更真實地記錄了歷史。
所以當游客現(xiàn)在走進修繕后的祠堂,會發(fā)現(xiàn)展柜里子彈旁的說明卡寫著:“它們沉默的九十年,正是我們走向復興的道路。”這話聽著像宣傳標語,可你若伸手摸摸展柜玻璃——那后面是客家工匠用傳統(tǒng)工藝修復的杉木梁,子彈的銹跡與梁木的紋理,共同構(gòu)成了中國革命最樸素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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