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3月的一個清晨,確山城外薄霧未散,數萬名第四野戰軍官兵列隊南下。就在隊伍將要通過李灣村時,一對十多歲的少年姐弟舉著一張發黃的照片,擋在馬路中央。“同志,這人叫馬尚德,您見過嗎?”男孩的嗓音帶著期盼。幾名解放軍搖頭示意不知情,孩子們的目光由亮轉暗。沒人注意到,照片上的男人其實正是英名已遍傳東北的楊靖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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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談兄妹的家世。馬家祖輩務農,因父親早逝,馬尚德在母親的咬牙堅持下勉強讀完書。1923年,他進入省立開封紡織工業學校,本想走一條穩當的技術員道路。然而社會并不給底層人留安靜角落,工潮、罷課、槍聲此起彼伏,青年人很難袖手旁觀。1925年的“五卅”,他第一次領著同學走上街頭。那一年,他意識到單靠個人奮斗無法改變命運。
1926年加入共青團后,馬尚德回到確山領導農民運動。短短一年,農會成員破萬。1927年春,他組織暴動,迫使地方官吏棄城。土地革命在河南拉開帷幕,他被推舉為農協委員長。這一階段,“馬尚德”三個字在豫南已然響亮。然而黨中央認為,更大的舞臺在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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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他只身赴撫順化名“老馬”,在礦區串聯罷工。九一八事變爆發,東北陷入鐵蹄。1932年,省委讓他接替受傷的楊奠坤組建抗日武裝。為了便于工作,他采納同志建議,把“靖宇”二字加進姓名——朝鮮語里意為“驅逐外敵”。至此,歷史舞臺上出現了“楊靖宇”。
南滿游擊隊、海龍游擊隊相繼成立,后來演變為東北抗聯主力。山林里的生活極苦:鞋底磨穿,用樹皮綁;糧食斷絕,嚼草根充饑。但部隊始終保持戰斗。1939年冬,日軍展開“討伐”,并重金收買叛徒。程斌的出賣成為轉折點。1940年正月十四,楊靖宇在三道崴子被圍。槍聲持續二十多分鐘后歸于寂靜,他倒在雪地,再無彈藥也無退路。
當晚,偽警務廳長岸古隆一郎下令解剖。胃里只有棉絮和草根,醫師一時語塞。日軍以異教禮儀做“慰靈祭”,把頭顱運往通化示眾,遺體則葬于蒙江郊外。由于名字更換,外界無人將“楊靖宇”與“馬尚德”聯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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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推到1945年。確山老宅里,病榻上的郭鳳握住子女的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記住,你們父親叫馬尚德,他會回家的。”話音落下,她閉上雙眼。兄妹遵囑把父親名字寫進日記,卻苦無線索。于是便有了1949年攔軍問路的一幕。
軍列呼嘯而過,孩子們只得到一致回答:“不知道。”那一年,他們并未明白原因。直到1951年,中央派調查組重訪確山,在破舊祠堂里翻出早期黨組織名冊,才拼合出事實:馬尚德,亦即楊靖宇,已于十一年前戰死東北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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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春,馬從云被帶到通化,在烈士紀念館內手觸父親的頭骨。他跪地無聲,額頭磕出血印。隨后,組織為他安排工作,他拒絕特權,去鄭州鐵路局材料廠做普通干部。十年后因肝癌去世。妹妹馬錦云在鐵路局托兒所任保育員,同樣不肯借烈士之名領取額外福利,訓誡子女“靠自己吃飯”。
值得一提的是,楊靖宇遺骸的保存并非偶然。岸古隆一郎雖是敵方,卻在私心敬佩之下妥善安葬,這為戰后尋回遺骨提供了條件。1952年,當地政府遷葬烈士時,木刻頭顱被取出,頭顱真身自關東軍倉庫轉回。1954年墓園落成,抗聯老戰士參加安葬儀式,空中下著小雨,誰也沒有講話,長笛聲代替了致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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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改名,這段親情或許不會出現空白;但若不改名,東北抗聯的火種很可能早被撲滅。歷史常在選擇與代價之間留下疤痕。1949年那對在泥路上奔跑的兄妹不曾理解父親的犧牲,如今人們卻能在烈士陵園石碑上同時看到兩個名字:楊靖宇——馬尚德。它們證明,一位河北農家子弟怎樣用生命換來山河無恙,也提醒后來者,英雄的榮光不能成為后代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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