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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醫(yī)院雖然對外宣稱是軍區(qū)醫(yī)院,但此醫(yī)院的管理已經(jīng)地方化,大門口白天不設崗哨,只有晚九點至次晨五點才有哨兵上崗值勤。當下,老杜把郝、譚兩人引領至位于醫(yī)院后院的外科病區(qū),上了二樓,穿過大半條走廊,來到史阿根所住的單人特護病房前。正要推門而入,一個棉軍服外面罩著白大褂的年輕女護士小跑過來:“哪位是郝首長?”
譚弦反應最快,一個側(cè)轉(zhuǎn)身迎上兩步,問女護士有什么事。女護士一雙風眼朝三人一瞟,估計已經(jīng)認定郝真儒才是她要找的對象,眼光看著郝真儒說道:“樓上有位住院的首長看見郝首長來醫(yī)院了,讓我下來告知一下,說有個賣水果的常某在此住院,與您多年未見,今日有緣巧遇,希望能夠見個面。他的一條腿因舊傷發(fā)作,沒能及時醫(yī)治,只好截肢了,是一周前做的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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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常某,郝真儒真的很熟悉,當年郝真儒是地下黨,公開身份是上海公共租界中央捕房做了一名內(nèi)勤,而捕房大門斜對面有一個推著一輛獨輪小車賣水果的流動小販,看似一副土里土氣的近郊鄉(xiāng)下人打扮,卻能說一口蹩腳英語,專做中央捕房英美籍巡捕的生意。他的水果價格比市面上稍貴,但外表處理得很干凈。別人用舊報紙做的口袋作為包裝,他卻不惜成本,用牛皮紙袋或竹編小提籃裝水果,還有彩色紙花裝飾。
英美籍巡捕收入高,不在乎賣得貴,只要水果新鮮、衛(wèi)生,他們就愿意掏錢。加上這個小販性格活潑,語言詼諧,英語雖然不標準,但溝通毫無問題,因為此他是受英美巡捕歡迎的小販,因此那些被稱為“紅頭阿三”的印度巡捕和華捕對他也比較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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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郝經(jīng)過觀察,認為可以發(fā)展其為地下交通員。向組織報告后,經(jīng)上級秘密審查,同意了這個建議。于是,這個名叫常求富的小販,被老郝發(fā)展為交通員,后來,郝真儒因叛徒出賣被捕,就與常求富斷了聯(lián)系。
郝真儒被捕后,常求富被上級接到皖南新四軍軍部報到,經(jīng)本人要求,被安排到戰(zhàn)斗部隊。當時他還沒有入黨,只能從大頭兵當起,然后,他就從班長、排長一路升上去,最高職位是副團長。因在淮海戰(zhàn)役中指揮失誤,好在后果輕微,被從副團長擼到了連長。渡江戰(zhàn)役后,又因功晉升為營長,又因舊傷復發(fā)導致截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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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里遇到失聯(lián)多年的老戰(zhàn)友,郝真儒當然要去見上一面,就沒想到,郝真儒這一去,竟然與逃犯曾涉川撞個正著!
這家醫(yī)院的建筑原是當?shù)匾凰鶑U棄祠堂,1949年5月解放軍進城后,把祠堂連修帶改,整成了軍分區(qū)醫(yī)院。祠堂后院原有一幢二層樓房,軍方修繕時,改造成三層樓房,作為軍分區(qū)醫(yī)院的外科病區(qū)。常求富晚飯后無事可做覺得悶得慌,拄著拐杖在病房里來回走動,駐步窗前,百無聊賴地看著外面的夜景,不曾想,正好看見三位警察從路燈下走過。
盡管已經(jīng)分別多年,常求富還是一眼認出三個警察中戴眼鏡的老郝——當年中央捕房的內(nèi)勤,他的革命引路人。常求富自然明白老郝三個是來醫(yī)院辦事而不是看他的,但機會難得,常求富立馬按鈴喚來護士,命她下去找到那三位,如此這般說話,等護士返回后,常求富拄杖就往外走,去樓梯口迎接老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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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時,郝真儒已經(jīng)走出二樓病區(qū)與樓梯之間的推拉式玻璃門,與從一樓上來的曾涉川劈而相遇。曾涉川穿一套半新的黑色棉衣褲,一頂灰色羅宋帽,帽檐壓得很低,腳上穿一雙蚌殼棉鞋,左手提著一個竹編籃子,籃子上蒙著厚厚的棉花套。這種裝束在上海周邊郊縣更是隨處可見,多是平民百姓中經(jīng)濟條件一般的體力勞動者。
乍一看,這人應該是來醫(yī)院給住院病人送飯的。可是,對于老郝這種資深情報工作者來說,就另有念頭了。這個時間段早已過了飯點,住院病人大多休息了。看此人穿戴,住院者不論是他的親屬還是朋友,應該沒有條件住單人病房。在這個時候送飯很是可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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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在腦中閃過的同時,老郝加快腳步來到二樓與三樓之間的緩臺,占據(jù)這個可進可退的位置,隨即低喝一聲:“站住!不許動!”
曾涉川正要掀開擋在玻璃推拉門前的防寒棉門簾,聞聲就像電動玩偶被按下了停止開關似的,倏然僵住。郝真儒掣槍在手:“蹲下!放下東西,舉起雙手!”
曾涉川一邊屈膝下蹲,一邊用顫抖的聲調(diào)說:“同志,我是來看病人的,我的兄弟昨天盲腸炎開刀了......”
郝真儒聽這主兒說話帶著蘇州口音,心中頓塒了然:這家伙不是松江本地人,保不齊是那個襲警殺人的逃犯曾涉川吧?難道說他要把滅口進行到底,潛入醫(yī)院再次沖史阿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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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回想起,老郝對焦允俊說,曾匪的身手還真是不可小覷,曾涉川在蹲下的同時,以放下竹籃的動作掩飾,電光石火間完成了從竹籃里掏槍、倒地、騰挪、開槍、一系列動作。其實郝真儒也算是神槍手,但他缺乏實戰(zhàn)經(jīng)驗,更不曾遇到身手如此迅捷的對手。兩人幾乎同時開槍,但曾涉川是太湖慣匪,具有在搖晃的船頭、搖曳的蘆葦叢中、月黑風高的夜晚等惡劣環(huán)境下進行生死戰(zhàn)的豐富經(jīng)驗,開槍的同時,他的身形也在迅速移動。因此,郝真儒的子彈沒能擊中目標,而曾涉川在極為不利的情況下反擊,居然能一槍命中。
萬幸的是,這一槍只是打在了郝真儒的肩膀上。盡管沒打中要害,但曾涉川使用的是從看守員手中奪來的駁殼槍,其沖擊力遠遠大于尋常的手槍。郝真儒中槍后不由自主向后跌倒,手里的左輪也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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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焦允俊分析,郝真儒倒地后,曾涉川原本應該馬上補一槍,但他沒有這樣做,不得而知,但他想去撿郝真儒那把手槍,就是這個舉動,讓郝真儒撿回一條命。
就在曾涉川俯下身子正待撿槍,忽然覺得什么地方似乎不對頭,這種直覺以前曾多次讓他死里逃生,這次也是一樣,當即下意識往后一縮。“砰”的一聲,一顆子彈自上而下射了過來。曾涉川來不及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刻抱頭鼠竄。樓梯上留下的一串血跡,表明這廝已經(jīng)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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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槍,是常求富打的。槍戰(zhàn)發(fā)生時,他正拄著拐杖從病房出來,走到三樓的樓梯口迎接老領導,恰好撞見這一幕。他是戰(zhàn)場里殺出來的,哪怕鋸掉了一條腿,平時也是槍不離身。郝真儒因此幸免于難。后來,為表示感謝,特案組長焦允俊特地請老常喝了一頓大酒。
在二樓病房的偵查員譚弦、老杜、小岳聽見倉響,迅速作出反應。三人不約而同意識到,這不會是敵特故意制造混亂,企圖調(diào)虎離山,把警察全部引離,再下手把史阿根滅口。譚弦讓先負責在病房值守的專案組刑警老杜、小岳留下,自己則出門查看,發(fā)現(xiàn)老郝負傷,大驚。不過,他畢竟是偵查員中的精英,雖驚不亂,馬上為郝真儒進行臨時傷口處理。待醫(yī)院的警衛(wèi)戰(zhàn)士趕到,他讓兩個戰(zhàn)士留在現(xiàn)場保護老郝,自己帶其余人追緝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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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離槍響只有三四分鐘。可是,就是這三四分鐘的時間,曾涉川已經(jīng)逃得不知去向了。譚弦向松江專署公安處打電話通報案情,公安處隨即下令出動公安大隊全城搜捕兇手,松江軍分區(qū)司令部保衛(wèi)處得知情況后,也派員率領民兵參加搜捕行動。公安處的刑事技術員趕到醫(yī)院,勘查現(xiàn)場并提取指紋、足跡。稍后,經(jīng)與“褚飛帆”在看守所留下的指紋、痕跡比對,確認這個化裝患者家屬潛入醫(yī)院的男子確是曾涉川。
這時,焦允俊一行抵達松江,聞訊立刻趕到醫(yī)院。公安處、縣局與軍方代表在醫(yī)院組建了一個小組,由焦允俊主持一應工作。他讓沙懋麟和譚弦負責審理史阿根,其他人負責搜捕曾涉川,對慣匪曾涉川的搜捕持續(xù)了一夜,這條太湖老泥鰍竟然蹤跡皆無。不過,由沙懋麟、譚弦對史阿根的訊問倒是取得了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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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懋麟、譚弦接受審訊史阿根的任務后,二人經(jīng)分析認為,不管該人犯的零口供是由哪種原因產(chǎn)生的,都需要從最壞的結果進行考慮。所謂“最壞的結果”,那就是人犯面對警方的訊問拒不回答,為預防這種事情的出現(xiàn),沙懋麟、譚弦制訂的審訊方案,核心就是一條,就是必須讓史阿根開口講話。
于是,沙懋麟、譚弦兩個分坐病床兩側(cè),輪流開口問話,沙懋麟系國民黨中央警校刑偵專業(yè)出身,曾供職于國民黨首都警察廳刑偵大隊,后在新四軍的軍法、保衛(wèi)等部門工作過。譚弦出身書香門第,畢業(yè)于上海交通大學船舶專業(yè),入黨之后,在浙江四明山根據(jù)地從事文書工作,直至上海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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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懋麟、譚弦兩個人強大壓力和政治工作感召下,史阿根終于說話了,早年他在浦東周浦鎮(zhèn)上做沿街叫賣浙江土特產(chǎn)的小販時,一個偶然的機會,結識了以“蘇州老板”的假身份在那里踩點的曾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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