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仲夏,檜倉郊外的山路被雨水打得坑洼,一支志愿軍小分隊護送工程連來遷墳。腳步聲剛停,一位身穿深色舊裙的朝鮮婦女突然張開雙臂擋在墓前,她用帶哭腔的漢語喊:“誰也別動,這里埋著我的兒子!”官兵面面相覷——墓碑上只寫著“劉”姓。
短暫僵持后,分隊長通過電臺請示。幾小時后,一位首長趕來,低聲向婦女解釋:“這位烈士其實叫毛岸英。”婦女愣了半晌,忽然順著山勢跪倒,用朝鮮禮儀朝北京方向磕頭。她就是阿媽妮,被毛岸英從烈火中救出的那位幸存者。
倒帶至1950年10月。志愿軍總部急缺一名俄文翻譯。聶榮臻想起毛岸英,直接打電話到中南海。毛澤東放下書,沉吟片刻,只說一句:“讓岸英去。”但保密紀律必須嚴絲合縫,毛岸英于是改姓“劉”,戰友們都稱呼他“劉秘書”。
![]()
駐朝司令部設在大榆洞。山溝幽深,通訊靠電臺,空襲警報全憑耳聽。一次巡查,毛岸英發現路邊殘留一顆三節定時炸彈。他揮手阻住想上前的巡邏兵:“別動,我來。”拆彈鉗、鋼絲鉤、螺絲刀,簡陋得可憐。他趴在泥地上,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淌,三小時后,黃褐色炸藥被完整取出。圍觀的戰士直呼“神了”,可他說得輕:“懂點蘇聯貨的構造罷了。”
真正讓阿媽妮記了一輩子的,是那場村舍大火。十一月的夜,敵機投下汽油彈,房連房一片火海。司令部不遠處傳來女人和孩子的哭嚎,毛岸英沖出門,先把一名昏迷婦女背出。緊接著,他聽見屋內還有童聲。烈焰逼人,他端起院角那盆洗臉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透。“活著回來!”旁邊的警衛急喊。毛岸英只留下半句:“時間不等。”說完便再次闖入。
![]()
幾分鐘后,他抱著被煙嗆得直喘氣的小女孩沖出,衣袖已被燒卷。阿媽妮撲上來,兩手顫抖卻不敢觸碰他的軍裝,一遍遍說“卡姆薩哈密達”。這聲謝,讓毛岸英記了下來,他還教她幾個漢字,寫在村口殘墻:中朝同心。
火海救人后,阿媽妮認定“劉秘書”是自己的恩人兼親人。她常給前線送米飯、送腌菜。毛岸英回贈的是替她女兒縫補的棉襖,還有寫滿發音標注的漢語課本。小女孩讀得磕磕絆絆,他就在一旁比畫,笑聲壓過遠處的炮聲。
轉折來得猝不及防。1950年11月25日清晨,四架B-26投下凝固汽油彈。司令部被烈焰吞沒。防空洞里點名時,少了“劉秘書”。洪學智沖下山,卻只能在蒸騰的黑煙里認出兩具焦黑遺體。后來辨認遺物,才確認一個是毛岸英,一個是高瑞欣。
![]()
犧牲消息嚴格保密。彭德懷給北京發電:“岸英犧牲,注意保密,請主席節哀。”毛澤東沉默良久,只吩咐:骨灰安葬,就地為烈。
三年后,志愿軍決定將烈士集中遷至檜倉。阿媽妮聞訊,從幾十里外趕來護墳。她不懂政治,也不知道“毛”姓意味什么,只認準一個事實:那是救命恩人。聽說真實身份,她跪在泥地上一遍又一遍叩首,額頭破了皮,也不抬頭。
1955年清明,幾位回訪朝鮮的老兵在陵園里看到阿媽妮。她面向墓碑,輕聲念著當年毛岸英教她女兒的漢字:“恩、義、友、勇。”風吹過松林,她聲音細得幾不可聞,卻一筆不差。
多年以后,《劉排長與小金枝》出版,小金枝的原型正是阿媽妮的女兒。作者楊大群寫到“他在出征前自嘲:‘我只是個翻譯,槍聲響了還得低頭寫稿。’”劉思齊讀罷,默默在扉頁寫下一行字:他未留遺書,但他把最好的故事留在了朝鮮。
![]()
檜倉的墓碑依舊靜立。碑前那幾抔泥,見證了一名年輕志愿軍在火海中“用一盆水換回兩條命”的壯舉,也見證了一段跨越國界的母子情。歷史從不因塵封而褪色,阿媽妮守墓終身,她親口的回憶,讓后人得以看見那盆水落下時飛濺的光。
2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