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深秋,北京玉泉山的松濤聲夾雜著噴氣發動機的轟鳴,新組建的人民空軍正忙著進行第一輪整訓。傍晚,司令員劉亞樓踏進指揮所,摘下軍帽,順手把一份剛打印的文件拋到桌上,輕聲哼了句俄語小調,轉頭卻先問:“老王看過沒有?”值班參謀趕緊答“正在送審”。一句問話,把所有人的目光引向王輝球——這位外表木訥、說話不快的副政委,此刻正蹲在角落校對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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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結緣,還得追溯到1935年進攻臘子口那夜。紅二師宣傳科科長王輝球和政委劉亞樓被大雪困在一座破土地廟里,突來的藏兵沖散了外圍警戒。劉亞樓壓低嗓門只丟下一句話:“嚇跑就行,別死人。”王輝球端起步槍,抬槍沖天連扣扳機,短短幾分鐘把對方趕得影子不見。事后師部清點彈藥,他的彈匣空空,卻沒有一發落在敵人身上。劉亞樓抹一把鼻涕,冷不丁冒出一句:“這小子心里有桿秤。”從那時起,兩人雖性格南轅北轍,卻形成了難得的默契。
長征路上,宣傳隊經費緊張。到哈達鋪時,鄧小平發給每人一件羊皮背心算是“奢侈品”。宣傳隊員嚷著想改善伙食,王輝球摸摸口袋,一咬牙去找鄧小平借了兩個銀元,買下一只肥羊。篝火旁,他舉起半截羊腿說:“宣傳鼓動也得填飽肚子。”年輕士兵聽得直樂。事隔多年,劉亞樓回想起這茬,總愛半真半假地打趣:“老王不是悶葫蘆,他只對羊肉敞開嗓門。”
抗戰期間,1943年秋的冀魯豫大平原悶熱異常,一場來歷不明的瘧疾突然蔓延。王輝球那年32歲,新婚不過數月就倒在擔架上,高燒不退,被戰地醫生在病歷上寫了“極危”。軍區給他開追悼會,挽聯都寫好了。沒想到第三天清晨,他竟自己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據病房老兵復述:“他第一句話就是問報紙到了沒有。”這種近似倔強的求知欲,此后一直沒變。后來山東地方檔案證實,這一帶確曾遭受日軍細菌戰,死亡數字觸目驚心,這也解釋了當年那場神秘瘟疫。
1949年末,王輝球奉調北平,出任空軍政治部主持工作。當時空軍人的平均年齡不到二十五歲,飛行技術多靠蘇聯教官手把手示范。政治工作如何融進全新兵種,誰都沒譜。劉亞樓一聽王輝球到任,立刻在作戰會議上拍板:“其他人都別插嘴,政治這一攤交給老王。”一句“交給老王”后來演化成空軍機關里的口頭禪,新進干部只要遇到棘手的思想問題,往往下意識問一句:“老王怎么看?”
1951年春,抗美援朝空戰打響。志愿軍空軍首次輪戰,飛行員心理壓力巨大。王輝球趕赴前線,白天進掩體聽損失匯報,夜里爬進機庫跟機械師聊天。某晚,他在簡易油燈下寫出一份《保持優勢、克服驕敵恐情緒》的簡報,次日便用小型無線電傳到北京,劉亞樓看完大筆一揮批示:“按此辦!”前后不到二十四小時,指令便送到各師隊政治處,為“米格走廊”穩定軍心贏得寶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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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夏,空軍機關針對文化部批量調配文工人員一事鬧出分歧,劉亞樓當場火了,認為對方“外行指導內行”。會后他把文件往椅背一丟:“這玩意改不改?”身旁沒人敢吱聲。深夜十二點,王輝球端著修改稿敲門,劉亞樓剛洗完澡,披著浴巾走廊里溜達,看見來人皺眉:“又是你?”王輝球遞上材料,只說了一句:“文件有依據,火氣慢點。”劉亞樓翻了兩頁,笑罵:“小心別把我也改了。”話雖刻薄,第二天全案按王輝球方案執行。
時間推到1975年3月,王輝球因“特殊原因”沉寂多年后被提議復出。組織部門草擬任命“沈陽軍區副政委”字樣。毛澤東閱后提筆把那個“副”字一圈,用濃墨蓋掉。正是這無聲動作,讓許多年輕參謀第一次真正明白王輝球在黨中央心中的分量。
晚年王輝球極少露面,唯一高調場合是空軍成立三十周年座談會。會上,老飛行員匯報現代化建設進展,他只是點頭,末了留下一句:“飛機速度可以超聲,腦子別超綱。”聲音不高,卻讓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后來空軍干部回憶,這句話比任何演講都管用,因為這是從戰壕里爬出來的人給出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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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9月8日凌晨,王輝球在301醫院病房與世長辭。安葬當天,劉亞樓已故多年,但花圈上的挽聯依舊寫著他生前常掛嘴邊的那句:“老王認為行,我就放心。”四十余年戰友情,被濃縮在十一個字里,平實,卻足夠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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