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竹眉頭微蹙:“你說什么?”
就在她怔住的時候,陸川從走廊盡頭跑來:
“師姐!3號樣本出問題了!”
沈清竹立即轉向他:“怎么了?”
“臨界值超標,你快來看看!”陸川拉住她的手腕。
她回頭看了眼顧舟衍,語氣平靜:“數據緊急,等我處理完再說。”
說完,她沒再給顧舟衍任何回應的時間,跟著陸川快步離開了走廊。
顧舟衍站在原地,看著她們消失的方向,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并不意外,在她那里,什么都比他重要。
而她所謂的“再說”,大概率是沒有下文。
反正婚禮的所有瑣事,她也從不過問,只負責出人。
現在通知到了,他的義務就盡了。
婚房委托了中介出售,但他之前租住的公寓也早已退掉,顧舟衍這才發現他一時竟沒了落腳點。
半小時后,顧舟衍站在了一處單元房的門口。
開門的是他母親,見到他,臉上瞬間堆起熱絡的笑:
“舟衍?你怎么突然回來了?清竹呢?沒一起上來?”
顧舟衍側身擠進門,聲音平淡:“她沒來。”
客廳里,父親正和弟弟顧耀窩在沙發里看電視,腳翹在茶幾上。
聽到動靜,父親立刻扭頭,目光越過顧舟衍向他身后張望:
“沈教授呢?在樓下停車?”
“我們分手了。”
空氣凝固了一秒。
“你說什么?”
父親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聲音拔高。
“分手?什么叫分手了!”
“就是取消婚約,以后沒關系了。”
顧舟衍重復了一遍,語氣沒什么起伏。
“砰——!”
父親猛地一腳踹翻了眼前的玻璃茶幾,上面的果盤、茶杯嘩啦啦碎了一地。
滾燙的茶水潑到顧舟衍的小腿上,帶來一陣刺痛的灼熱感。
“你這個廢物!”父親額角青筋暴起,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老子白養你這么大了,沈清竹什么人,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你倒好,說分手就分手?”
顧耀翹著二郎腿,陰陽怪氣地開口。
“哥,不是我說你。人家沈教授什么身份?身邊圍著轉的哪個不是頂尖人才?”
“我可聽說了,人家單位那個陸川,他導師的兒子,那才叫門當戶對。”
他嗤笑一聲,上下掃了顧舟衍一眼:
“你除了這張臉還能看,還有什么?當初能搭上沈教授就算你燒高香了。你但凡有點自知之明,就該懂事點,忍一忍不就過去了。”
“女人嘛,低頭哄哄就好了。你現在鬧分手,我彩禮錢找誰要去?你這不是斷你親弟弟的后路嗎?”
顧舟衍看著眼前這三張因為利益落空而扭曲猙獰的臉,聽著這些剜心刺骨的話,小腿被燙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卻遠不及心口的冰涼。
這就是他的家。
他曾經渴望從這個小家里得到一點溫暖,哪怕是虛假的。
他賺的每一分錢,大部分都填進了這個無底洞。
弟弟上三流大學的贊助費,父母不斷索要的“養老錢”,家里換房的首付……
他近乎麻木地付出,心里卻還藏著一點卑微的期盼。
直到沈清竹答應跟他結婚,家里的態度才驟然轉變,電話多了,語氣熱絡了。
甚至偶爾會關心他累不累。
他竟然天真地以為,這是遲來的親情,是父母終于看到了他的價值。
現在這層假象被徹底撕碎,真相血淋淋地擺在面前。
他們圖的,從來都是他能從沈清竹身上榨取的利益,而不是他顧舟衍這個人。
顧舟衍沒再說話,甚至沒去處理腿上的燙傷。
他直接拉過墻邊的行李箱,轉身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說你兩句還敢甩臉子了!”
“有本事滾了就別再回來!看誰還把你當個東西!”
顧舟衍用力帶上房門,將一切喧囂隔絕在身后。
老舊的樓道聲控燈忽明忽滅,他靠在墻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天地廣闊,他竟然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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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舟衍拖著行李箱,在研究院后勤處拿到了臨時宿舍的鑰匙。
房間在頂樓角落,足夠他湊合半個月。
他抱著一個略顯沉重的紙箱,里面是些零碎物品和書籍。
正準備上樓卻迎面撞見了正往下走的沈清竹和陸川。
陸川手里拿著個文件夾,正側著頭和沈清竹說笑,差點撞上顧舟衍。
他“哎呀”一聲,扶了一下顧舟衍懷里有些滑落的箱子。
“舟衍哥,你搬什么呀?這么重,我幫你拿上去吧?”
陸川笑容爽朗,語氣熱絡。
顧舟衍下意識地收緊手臂,避開了他的接觸:
“不用,謝謝。”
“沒關系啦,我力氣大著呢!”
陸川說著又要伸手。
這時,一旁沉默的沈清竹卻突然上前一步從顧舟衍手中接過了那個箱子。
陸川見狀笑起來:
“師姐!你這雙手可是要做精密實驗的,國寶級的存在,怎么能干這種粗重活呀!”
沈清竹抬眼看向陸川時,向來清冷的眼底含著極淡的笑意,語氣是顧舟衍從未聽過的、帶著點縱容的調侃:“哪有你金貴。”
這句話很輕,卻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顧舟衍的心臟。
他剛做她助理不久時搬一摞厚重的文獻,沒能抱住,散落一地。
他手忙腳亂地去撿,沈清竹正好經過,他當時又急又窘,生怕她覺得他笨手笨腳。
她卻只是停下腳步,看了一眼,什么也沒說,甚至沒有彎腰幫他撿一本,只是后來讓行政給他配了一輛帶輪子的推車。
她從不會對他說“我來”,更不會用這種帶著親昵玩笑的語氣說他金貴。
陸川被沈清竹的話逗笑,耳根微紅:
“師姐你又取笑我!”
沈清竹沒再說什么,只是問:“幾樓?”
“四樓。”顧舟衍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地回答。
兩人就這么抱著箱子,一邊說笑一邊自然地繼續往樓上走。
陸川說著剛才實驗數據的一些趣事,沈清竹偶爾回應一兩句,氣氛輕松融洽。
顧舟衍默默地跟在他們后面,保持著幾步的距離。
這個畫面,其實很常見。
這十年里,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這樣跟在她身后。
看著她獨自走遠的背影,后來,看著她身邊多了陸川。
而他一直像個多余的影子,努力追趕,卻始終無法真正融入她的世界。
走到402門口,顧舟衍拿出鑰匙開門。
宿舍條件簡單,一床一桌一柜,帶著獨立衛浴,但很干凈。
沈清竹把紙箱放在門口空地,動作隨意。
她這才像是終于想起什么,抬眼打量了一下這間狹小的宿舍,目光重新落回顧舟衍身上。
“怎么想到住宿舍?”
顧舟衍把行李箱拖進來,聲音平靜:“婚房我賣了。”
他說完,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等待什么。
或許是一句質問,或許是一絲驚訝,但身后只有短暫的沉默。
然后,他聽到沈清竹語調都沒變一下:
“住不慣就換一套,沒必要委屈自己住這里。”
顧舟衍緩緩直起身,轉頭看向她。
她根本不在意。不在意婚房,不在意他為什么搬出來。
甚至可能,壓根沒把他昨晚說的“取消婚約”當真。
陸川站在沈清竹身后,看著這一幕,嘴角微微彎了一下:
“舟衍哥,那你先收拾,我和師姐還要去一趟數據中心。”
沈清竹沖他微一頷首,算是告別,便轉身和陸川一同離開。
顧舟衍站在原地,他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只被勒出紅痕的手。
委屈自己?
他真正的委屈,是數年付出被視而不見。
是滿腔熱忱只能換來轉賬彌補,是舍命相護只得到愧疚的婚約,是永遠比不上一個能讓她露出笑容、讓她覺得金貴的人。
酸澀感后知后覺地、洶涌地漫了上來,淹沒了心臟,堵住了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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