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您銀行卡密碼是多少?我幫您把錢轉到理財產品里,利息高。"
那天下午,我正在廚房燉湯,兒子志剛突然湊到我跟前,眼睛盯著我手里的銀行卡,笑得特別殷勤。窗外的蟬鳴聲此起彼伏,悶熱的空氣里飄著藥材的苦味,我突然感到一陣心慌。
我叫陳秀琴,今年64歲,老伴兒五年前走了,留下這套老房子和一筆不算少的存款。這些年我省吃儉用,又把拆遷補償款存起來,加上老伴兒留下的,手里頭攢了差不多二百萬。這錢我誰也沒告訴過,連我那親閨女秀華都不知道具體數目。
可上個月,我犯了個大錯。
那天志剛帶著老婆孩子來看我,我高興啊,做了一大桌子菜。酒過三巡,志剛的老婆李梅笑著說:"媽,您一個人住這么大房子,又有退休金,日子過得真滋潤。"我當時喝了點酒,腦子一熱就說:"還行吧,你爸走之前把積蓄都留給我了,加上拆遷款,也有個兩百來萬。"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那一瞬間,我看見李梅的眼睛亮了一下,跟志剛對視了一眼。桌上的氣氛突然變得古怪起來,連平時最鬧騰的孫子都安靜了。窗外傳來樓下王大爺咳嗽的聲音,我端起茶杯的手微微發抖。
從那以后,志剛來得勤了。以前一個月見一面就不錯,現在三天兩頭往我這兒跑。每次來都噓寒問暖的,不是說要給我買保健品,就是說要幫我理財。今天更是直接要銀行卡密碼了。
"媽,您說話呀?現在銀行利息那么低,您這么多錢放著多可惜。我朋友做投資的,保證一年給您百分之十的收益,比銀行強多了。"志剛見我不說話,又催了一句。
我的手緊緊攥著鍋鏟,鐵鍋里的湯咕嘟咕嘟冒著熱氣,蒸汽模糊了我的眼鏡。我想起老伴兒臨走前拉著我的手,用盡最后的力氣說:"秀琴,錢要捂緊了,別讓孩子們知道咱有多少家底。"當時我還覺得老伴兒多慮了,可現在......
"志剛,媽那點錢夠花就行,你別操心了。"我勉強笑著說,聲音在顫抖。
"媽,我這不是為您好嗎?您就告訴我嘛。"志剛的聲音里帶了些不耐煩。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是我閨女秀華來了,她風風火火地進門,看見志剛也在,臉色有些不自然。秀華是個醫生,平時工作忙,但每周末都會來看我一次,從不落下。
"哥,你又來找媽要錢了?"秀華一開口就是這么直接,她從小就是這個脾氣。
"你說什么呢?我是來看媽的。"志剛的臉刷地紅了,站起身來。
秀華冷笑一聲,把手里的水果放下:"上個月你說要給媽換空調,拿走了兩萬;上上個月說孩子要報補習班,又是一萬五。哥,你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怎么還這樣?"
"我那是借的,會還的!"志剛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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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這對兄妹劍拔弩張,心里像被針扎一樣。記得他們小時候,志剛還會讓著妹妹,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
"行了,都別吵了。"我疲憊地說,"秀華,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水。"
可秀華沒坐,她走到我面前,認真地看著我:"媽,您是不是告訴我哥,您有多少存款了?"
我心里一顫,沒說話。
"媽!您怎么能這么糊涂?"秀華急了,"您知道前兩天我為什么來找您嗎?我聽我嫂子在電話里跟她媽說,說您手里有兩百萬,她正盤算著怎么讓我哥要過來。媽,他們是想把您的養老錢都掏空啊!"
"你胡說!"志剛漲紅了臉,"李梅什么時候說過這話?秀華,你別在媽面前挑撥離間!"
"我挑撥?"秀華從包里掏出手機,"我這兒有錄音,要不要放給您聽?"
那一刻,整個屋子都安靜了。只有廚房里湯滾的聲音,咕嘟咕嘟的,像我混亂的心跳。我緩緩走到沙發邊坐下,突然覺得腿軟得很。
秀華點開了錄音,李梅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媽,您放心吧,我肯定讓志剛多去看婆婆。她一個老太太,要那么多錢干什么?等她百年之后還不是留給我們?現在我們正是用錢的時候,孩子要讀書,房子要還貸,早點拿到手里不是更好?"
"可是,這樣不太好吧?畢竟是婆婆的養老錢......"李梅她媽的聲音。
"什么養老錢?她有退休金,又有醫保,花不了多少。再說了,秀華那個白眼狼,肯定也惦記著這筆錢。我們不早點下手,到時候都被她拿走了。"
錄音放完了,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靜。
志剛的臉從紅變白,又從白變青。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窗外的蟬鳴聲格外刺耳,夏日午后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灰塵在光束里飛舞。
"哥,您還有什么要說的嗎?"秀華的聲音很冷。
志剛突然跪下了,跪在我面前:"媽,對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李梅是這么想的。我......我最近公司裁員,壓力大,房貸也快還不上了,我是真的沒辦法......"
他說著說著就哭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哭得像個孩子。我看著他花白的鬢角,突然想起他小時候的樣子——那時候家里窮,他舍不得吃肉,總把肉夾給妹妹。初中沒讀完就出去打工,把掙的錢都交給家里,供妹妹讀書。
我的眼淚也下來了。
"志剛,起來,起來。"我顫抖著手去扶他,"媽知道你不容易,可是,你知道嗎?媽為什么不能告訴你們這筆錢的事?"
志剛抬起頭,眼睛紅紅的。秀華也看著我,等我說下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哽咽:"五年前你爸走的時候,我們住的還是老房子。那時候你爸查出癌癥,醫生說要用進口藥,一個月三萬多。你們記得那段時間嗎?"
秀華的眼睛也紅了:"記得,我們姐弟倆湊錢給爸爸治病。"
"你們湊了二十萬。"我繼續說,"可你們不知道,那些錢我一分都沒用。我用的是你爸年輕時藏起來的私房錢,還有我賣掉你奶奶留給我的金鐲子。為什么我不用你們的錢?因為我知道,志剛你剛買了房子,貸款壓力大;秀華你剛考上主治醫師,要進修要花錢。我不能讓你們為了我們老兩口,把日子過得太緊巴。"
窗外的蟬鳴聲停了,只有墻上的時鐘在滴答滴答地走著。
"那二十萬,我存起來了,想著等你們真的遇到過不去的坎兒,再拿出來。"我擦了擦眼淚,"可是你們知道后來發生了什么嗎?"
志剛和秀華都搖頭。
"你爸走后的第三個月,志剛你來了,說要做生意,問我借三十萬。我說我沒有,你就翻臉了,說我偏心,說你爸的喪葬費都是你出的大頭,憑什么不借給你。"我的聲音越來越低,"那天你走后,我一個人在家里哭了一夜。"
志剛的臉白得像紙:"媽,我......"
"后來秀華你也來了,說要買房子,問我能不能支援點。我說我真的沒錢,你也不高興,說我偏心哥哥,肯定把錢都給他了。"我看著女兒,"那次之后,你兩個月沒來看我。"
秀華低下了頭,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孩子們,不是媽小氣,不是媽不愛你們。"我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老槐樹,"媽是怕啊。媽怕你們知道我有錢,就把我當成了提款機。媽怕錢把你們的心都弄壞了,把咱們這個家都弄散了。"
樓下傳來小孩子玩耍的笑聲,那么純真,那么快樂。我想起志剛和秀華小時候,也是這樣在樓下瘋玩。那時候家里窮,可是一家人在一起,心里踏實。
"媽見過太多這樣的事了。"我轉過身,"隔壁樓的張阿姨,老伴兒走后留下三百萬。她告訴了三個兒子,結果呢?三個兒子為了分錢打官司,誰也不管她了。最后張阿姨得了病,在醫院里躺了半個月,沒一個兒子去看她。她是護工送走的,死的時候手里還攥著那張存折。"
屋子里靜得可怕。
"還有樓上的劉大爺,拆遷分了兩套房。他把房子都給了兒女,自己住進了養老院。結果養老院的錢沒人交,老人家被趕了出來,最后是居委會幫著解決的。"我的聲音有些顫抖,"孩子們,媽不是不信你們,媽是見得太多了。人心啊,經不起錢的考驗。"
志剛跪在地上,一直在哭。秀華走到我身邊,緊緊抱住我:"媽,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老想著您的錢,不該那樣對您。"
"媽不怪你們。"我拍著女兒的背,"你們都是好孩子,只是生活壓力大,有時候就容易走錯路。媽今天把話說明白了,這筆錢,媽要留著養老,留著看病。你們要是真的遇到過不去的坎兒了,媽會幫的。但是平時,媽希望你們靠自己的本事生活,不要總想著媽這點錢。"
志剛站起來,擦了擦眼淚:"媽,我明白了。我以后再也不會問您要錢了,我會好好工作,好好過日子。"
"媽,我也是。"秀華松開我,認真地說,"以后我每周還是來看您,但不是為了您的錢,是因為我想您。"
我笑了,雖然眼淚還在流:"這就對了。媽不需要你們天天來,也不需要你們買多貴的東西。媽就希望,你們能記得媽,偶爾來看看媽,陪媽說說話,這就夠了。"
那天下午,三個人一起吃了晚飯。飯桌上沒有了以前的那種別扭和算計,反而多了些久違的溫馨。志剛和秀華說起各自生活中的趣事,我聽著,心里暖暖的。
臨走時,志剛突然回頭:"媽,那二十萬,您真的存起來了?"
"存著呢。"我說,"等你們真的需要的時候,媽會拿出來的。"
"不用了,媽。"志剛笑了,"那錢您自己留著吧,我們會好好過日子的。"
送走了孩子們,我關上門,坐在沙發上長長地嘆了口氣。老伴兒的相框還擺在桌上,照片里他笑得那么開心。我對著相框說:"老頭子,你說得對。錢這個東西,真的不能讓孩子們知道得太清楚。不是不信他們,是要保護他們,保護這個家。"
窗外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老槐樹的影子投在地上,斑駁陸離。我起身去廚房,把下午燉的湯熱了熱。湯還是那個味道,藥材的苦澀里透著些許甘甜,就像人生,苦過了才知道甜的珍貴。
現在回想起來,我這64年的人生,真的明白了一個道理:父母再有錢,也不能隨便告訴子女。不是為了防著他們,而是為了保護他們。錢會變,人心也會變。只有守住了底線,守住了這份清醒,才能守住一個家的和睦。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志剛和秀華還小,我們一家四口坐在老房子的院子里乘涼。老伴兒搖著蒲扇,孩子們追著螢火蟲跑。那時候我們很窮,但很快樂。
醒來時,枕頭濕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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