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坊｜為什么“病房請勿講笑話”

文｜阿茼木

書坊｜為什么“病房請勿講笑話”

文｜阿茼木

我是從2021年開始寫作《病房請勿講笑話》這本書的，其間因為各種原因，斷斷續(xù)續(xù)一直寫到2024年。書里記載的都是真實的故事和人，用時下流行的詞匯講，它是一部非虛構作品。寫完之后我想給這些文字起個名字，可是起名字這事對我來說太難了，我好像天生缺少把具體事物精煉成幾個字的能力。

《病房請勿講笑話》

阿茼木 著

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4年1月，我女兒出生，從她還在肚子里那會兒我就開始想名字，每想到一個自覺不錯的好名字便記在一張A4紙上，就這樣磨蹭了好幾個月，紙上的名字越來越多，卻沒一個順眼的。眼看孩子生出來快滿月了，家里人紛紛催促，名字定了嗎？我得意洋洋拍出兩個字“京冬”，寓意“出生在北京的冬天”，是不是很有紀念意義！老魏愣了幾秒，反問：“你為啥不叫她‘淘寶’？”我一想，確實，重名不好，那不然叫“冬京”？

總之我不擅長起名，書名也一樣。所以為這本書起名可真殺死我不少腦細胞，其間還摻雜著朋友們的諸多意見。紛紛亂亂之際，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住院治療時的一件小事，終于來了點靈感。病房里有個叫小雨的護士，特別愛說愛笑，某日她跟我們聊天，說：“你們別覺得來醫(yī)院只是做化療，我們還得給你們‘話療’呢！天天講笑話逗你們開心，容易嘛！”

我的“化療＋話療”生活開始于2021年，當時我39歲，意外確診濾泡淋巴瘤，住進了血液科病房。那一年，我女兒7歲，剛背著書包走進小學校園，懵懵懂懂，全不知疾病為何物；那一年，我媽媽64歲，跨越千里趕赴北京，日日夜夜陪在我身邊。化療持續(xù)了近一年時間，我經(jīng)歷了脫發(fā)、白細胞下降、便秘、口腔潰瘍……還因為免疫力嚴重下降不幸患上卡肺，在呼吸科重癥病房住了半個月。不過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尚未可知的結果，不知道自己會是幸運兒還是病友群里又一個再也不會亮起的頭像，命運的小徑在這里分岔，而我并沒有選擇權。

好在，我這人天生淺薄，既思想簡單又缺乏遠見，長遠未來我不考慮，眼前的點滴小事足能讓我快樂：每天早上可以隨意挑選今日份假發(fā)；病房里的豆包比外面賣的好吃；坐車眼看要吐，老媽急中生智掏出一次性手套救急；發(fā)燒去急診排大隊，護士姐姐聽說我是癌癥病人，大贊我“咬人的都不叫”；難受時請媽媽握住我的手，老媽卻遞過一只腳……那些微不足道的笑話般的瞬間交織在一起，是黑夜里的點點星光，雖然前途暗淡，卻從未失去方向。

我對“笑話”最初的記憶是小時候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陳佩斯老師捧著大碗吃空氣面條，那個節(jié)目后來重播了許多次，每次我都守著電視，像第一次看一樣，傻笑到肚子抽筋。再大點，我愛上了情景喜劇，《我愛我家》《東北一家人》《武林外傳》《老友記》……直到今天，我還保持著必須看著某部喜劇片，聽他們操著各地方言講著笑料不斷的臺詞才能入睡的習慣。如今，大家都愛脫口秀，我也愛，我喜歡那些扎根在每個平凡的日子里、把歲月的磋磨孕育成珍珠的笑話。生活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絕非一帆風順，可是洶涌的波濤才更容易折射快樂的光彩。笑話，對我而言，是生活里所有閃閃發(fā)光的瞬間。

一年化療結束之后，效果不算最好，但也基本滿意。生命在繼續(xù)，比什么都強。接下來的兩年多時間里，我繼續(xù)著三個月一次的維持治療，本來兩年能完成的治療硬生生拖到兩年半。老媽功成身退返回老家，繼續(xù)她攝影、瑜伽、四處旅行的老年生活。我回歸家庭，重新承擔起妻子和母親的責任。此時我已經(jīng)年過40歲，事業(yè)無成，年歲漸長，文科專業(yè)，身有重疾，職場上最缺乏競爭力的幾大buff統(tǒng)統(tǒng)疊滿。有時想想我的市場競爭力實在弱得可憐，也不能怪用人單位。目前對濾泡淋巴瘤，醫(yī)療界尚無治愈的方法，換句話說，我將一直與這些小小的腫瘤細胞共存，而它們不知何時會再次萌發(fā)——這可真是讓人有些笑不出來了呢。

不過換個角度想，生命之所以可貴，不僅在于它有限，還在于它的不可預測，人類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遇到什么，風從哪邊吹來？蝴蝶向何處飛去？我們的命運充滿未知，未知中總有困境，困境中常有驚喜，總有些時刻能令我們哈哈大笑。從這個角度來看，生病也不全是壞事，至少改掉了我的拖延癥。想做的抓緊去做，時不我待，我們能把握的，其實只有當下而已。

近兩年我和朋友們一起做了許多嘗試，做公號、寫文章、拍視頻、做劇本……并不都有結果，但總是不斷進步。我還和一位朋友合作了一檔罪案播客《真相盡頭》，講述真實案件，圓了主播夢，過了一把偵探癮。這個賬號目前剛過萬粉，雖然微不足道，卻也被很多聽友喜歡，是我們的心血。漸漸地，做播客也不能讓我完全滿足，對推理小說的愛好促使我敲下一行行文字，嘗試著自己寫作推理小說。其中一部小說曾被影視公司看好，雖然最終沒能成功完成版權交易，可也令我信心大增。

如今，我每天的時間安排得十分緊湊，沒有工夫去思考諸如會不會復發(fā)之類的問題，我只想活在當下，盡力去完成想做的事。寫到這里似乎還沒交代清楚：這書為啥要叫“病房請勿講笑話”？我一直覺得，笑話不是講出來的，是活出來的。生活里的每一個困境、每一個難以掙脫的泥淖，若干年后回頭去看，也不過是一個笑話。所以，病房請勿講笑話，是希望所有正處于人生低谷的人，能把日子活成笑話，無論怎樣，笑一笑吧！愿這本小書給你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