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了！看石縫里的窮山村如何上演“變形計”

10年前，這里被稱為大石山區的生存絕地和禁區，村民得爬“豬籠洞”天梯才能出山；

10年后，這里坐擁湖景民宿和網紅徒步線，靠桃花源般的秘境成為打卡圣地。

從石縫里刨食到靠“顏值”吃飯，廣西百色凌云縣浩坤村上演的“變形計”，比劇本更震撼。

一條隧道如何喚醒了沉睡的山水？曾經拼命逃離的年輕人，又為何爭相回來當老板？我們實地探訪，發現答案就藏在村民曾想擺脫的山水里。

一條路，解鎖大山“圍困”

“只要高度重視，思路對頭，措施得力，工作扎實，深度貧困是完全可以戰勝的。”

——2017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深度貧困地區脫貧攻堅座談會上的講話

記者到浩坤村駐村采訪時，目之所見是草木清潤、云霧繞山，好一派湖光山色。而曾經，浩坤兒女的困頓也大多與山有關。

高崖、陡坎、深溝、窄壁、急彎……群山將浩坤的祖祖輩輩困在了大山里，讓這里成為一片與世隔絕的孤島。

“浩坤”在壯語中意為“白色水波消失的地方”，詩意名字背后，卻隱藏著喀斯特地貌的殘酷生存密碼。重度石漠化將這里的土地切割得支離破碎，村民們只能在石頭縫里種玉米。然而“四月不收五月淹”，每當暴雨傾瀉，堰塞湖迅速吞噬石縫中艱難長出的玉米，也吞沒了村民一整年的生計與希望。

深山至深，貧困之至。2015年精準識別時，浩坤村貧困發生率高達52%，屬極度貧困地區中的典型代表。

“以前出村，得先劃船，再爬豬籠洞、棕櫚洞，走四五個鐘頭才到鄉里。”兩年前，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委組織部選派蔣楷丞擔任駐村工作隊員，今年5月，他主動留任了第一書記。

在蔣楷丞的帶領下，記者重走了一遭“出山路”。豬籠洞，形如其名，是個70余米高的天然坑洞，曾是村里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在洞內，有村民用竹子、樹枝、藤蔓簡易編綁起的一條接近垂直的“天梯”。

村民出村需先攀爬豬籠洞。

記者輕裝上陣、手腳并用才艱難抵達洞口，驚險之余已是大汗淋漓，不禁感慨當年村民背農貨出山的艱難。

有山有水的浩坤，太需要一條路了！

轉機始于2004年。為了根治水患并建設水電站，一條穿山隧道被艱難打通。通車后，村民們只需要15分鐘即可抵達鄉鎮，出行難題徹底解決。

像插入大山的鑰匙，這條路也打開了世代貧困的枷鎖，讓久藏深山的浩坤村開始為人所識。曾經讓數代人深陷困厄的“窮山惡水”，竟也轉化為稀缺的生態優勢，成為托舉鄉村發展旅游業的基石。

浩坤湖湖景。

“2016年起，村里開始下大力氣保護生態、改善村貌，并借著浩坤湖國家濕地公園建設，搞起了鄉村旅游。”蔣楷丞告訴我們，2024年，村集體經濟達23.38萬元，村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也增至1.68萬元，近5年年均增速超12%。

路還是從前的那條路，只是有了新用途。豬籠洞、棕櫚洞被改造成紅色研學教育基地，也被設計為戶外挑戰賽賽段，助力村里的旅游路越走越寬。

路又不是從前的那條路。雖依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方式大不相同了。韋德高曾是大山的逃離者，但異鄉的“苦熬”反倒讓他咂摸出了家鄉的“甜”。看到浩坤村發展越來越好，他毅然回鄉，從開游船到經營民宿、餐廳，“旺季時一個月能掙上萬元”。

曾經的大山逃離者現在仍會“出逃”——但不再是背井離鄉，而是自駕帶著家人遠游。

一條鏈，織就共富產業

“貫通產加銷，融合農文旅，推動鄉村產業發展壯大，讓農民更多分享產業增值收益。”

——2021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廣西壯族自治區桂林市全州縣才灣鎮毛竹山村考察時的講話

“這五年，村里最大的變化是什么？”在浩坤村，我們逢人便問。

“收入更多了，日子更好了！”這是最常響起的回答。

好風景是先天的，好日子卻得靠自己來掙。蔣楷丞向我們坦陳背后的“成長煩惱”：脫貧攻堅期，景區雖建了起來，村民也吃上了“旅游飯”，但深層次問題也隨之顯現——村民與村集體參與度不高，多數群眾持觀望心態，收入不穩定且可持續性弱。

進入過渡期，如何將更多村民“鏈”進產業發展中來，成了駐村工作隊與村“兩委”亟須破解的新考題。

幾年探索下來，他們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分區聯動、分類增收”。

——分區，不是簡單劃線，而是讀懂山的語言、尊重人的差異。浩坤8個屯按山勢和民族分為環湖4屯與外圍4屯，環湖屯開門見水，壯族群眾思路活，適合搞旅游；外圍屯靠山吃山，瑤族同胞懂山林，專注搞種養。揚其所長，才是真正的發展。

——聯動，不是各自為戰，而是讓產業鏈條串起千家萬戶。讓環湖的旅游“熱”帶動外圍村屯的種養“火”，把湖邊和山里、壯族和瑤族群眾的利益緊緊拴在一起。

——分類，不是千篇一律，而是讓每個人找到適合的掙錢門路。有房者可經營民宿，有技者可發展餐飲，有力者可景區就業，有地者可投身特色種養，讓每位村民以適合自己的方式富起來。

在這條原則的指引下，村里將發展重點從單一觀光拓展到多元融合，在環湖4屯推廣集精品民宿、碼頭游船、騎行徒步、教育研學于一體的文旅路線，同時在外圍4屯實行特色產業帶動模式，發展油茶、桑蠶、毛葡萄等種養產業。

路子定下了，但走起來依舊阻力重重。

“錢打了水漂咋辦？”“不會弄咋辦？”群眾的顧慮，浩坤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羅宗群再清楚不過，要打破這種“產業熱、群眾冷”的局面，唯有黨員帶頭——帶頭干、帶頭讓、帶頭扛。

為鼓勵村民發展民宿，他率先改造起自家庭院；修建環湖旅游路占用土地時，他又第一個帶頭簽了同意書。

“不心疼嗎？”

“心疼，但我是黨員，要想破釜沉舟求發展，這第一‘斧’就得先砍在我身上。”羅宗群說。

浩坤村舊貌換新顏。

黨員干部的“動真格”讓群眾吃了“定心丸”，在羅宗群的帶動下，全村的民宿數量從2020年12家增至2025年43家，實現戶均增收8.6萬元。

“說一千道一萬，不如黨員帶頭干。”這樣的故事，在浩坤村的產業發展中，總有不同的版本。

浩坤村的毛葡萄長在嶙峋的石山和瘠薄的土層之上，有一種倔強的生命力。

這片葡萄園雖不大，卻是重要的村集體經濟項目。瑤族嬸嬸羅方漢告訴我們：“在這兒干活，一天能掙100多元錢，還能顧家。”

然而，脫貧攻堅期結束后，由于經營不善，原承包商虧損退出，項目一度淪為“燙手山芋”。

毛葡萄產業發展促進瑤族群眾致富增收。

關鍵時刻，村委會副主任蘭美英主動站出來。她自學技術、帶頭墾荒、剪枝拓路……硬是將瀕臨荒廢的葡萄園救了回來。2024年，村里新增了電商渠道，并與酒廠建立長期合作，一條完整的產業鏈漸趨成形。

毛葡萄產業發展促進瑤族群眾致富增收。

如今在浩坤村，“帶頭人”不是一個孤獨的身影，而是一組奮進的群像。僅在村“兩委”班子中，5人經營民宿、3人牽頭種養，他們是干部，更是產業發展的“領頭雁”。村民從看著干、跟著干，到自己主動干、創新干，一股由內而外的蓬勃動力正推著浩坤村的產業之路越走越寬、越走越穩。

一群人，走出振興新路

“希望鄉親們把脫貧作為奔向更加美好新生活的新起點，再接再厲，繼續奮斗，讓日子越過越紅火。”

——2020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對廣西壯族自治區環江縣毛南族實現整族脫貧作出重要指示

浩坤村民依山而居，記者從村部驅車30多分鐘，翻山越嶺來到藏在山坳里的坤內屯。這里的30多戶村民主要從事種桑養蠶。

脫貧成果要鞏固，鄉村發展要提速，關鍵是要讓鄉親們心里有火、眼里有光、手上有技。

見到羅貴時，他正在蠶房撒桑葉，生怕驚擾到蠶寶寶，他不住提醒記者要輕聲細語。他的指甲縫沁著洗不掉的綠漬，那是長年勞作的印記。

羅貴正在蠶房勞作。

“都說養蠶得細心，其實也得出大力。”他告訴我們，最忙的時候，5張蠶一天能啃光三四十袋桑葉。“天不亮就得起來采葉、打掃蠶房，累是累，但今年價好，一斤繭能賣30多元吶！”

誰能想到，如今的致富能手，也曾是村里的建檔立卡貧困戶。說起未來，他盼著建個專用育蠶室，自己孵小蠶，把規模再搞大點。

“愛種就有”，是記者在坤內屯常聽到的一句話。這就是大石山里的人，樂觀、自強、勤勞，縱是石縫瘠土也壓不住向上生長的力量。

也正是這股力量，讓這片曾被石漠化困擾的土地，從石頭縫里開出“致富花”。短短兩年，“桑蠶熱”已從坤內屯蔓延至浩坤、弄項等其他屯，共同織就了一張共富網，實現了戶均增收3萬元。

在浩坤，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村民正成為產業發展的主角。一支帶不走的本土隊伍，正成為鄉村振興最堅實的主力軍。

“90后”姑娘韋美肖向來以“敢闖敢干”聞名鄉里。早些年，她把廣東男友“拐”回來開民宿的事情，一直為村民所津津樂道。這兩年，兩人拿出積蓄，投入110萬元建起一棟新民宿，今年5月正式開門迎客。

記者到訪時雖已過飯點，但民宿二層露臺依然人聲鼎沸。“今年生意出乎意料地好，7月以來民宿天天爆滿。”韋美肖夫婦疲憊中難掩興奮，要知道他們家的民宿旺季一間就要五六百元。

只見新民宿坐落在浩坤湖最美彎道之上，湖光山色的晨昏變化在此盡收眼底。但韋美肖認為，更有價值的是那些“看不見的服務”。

“每天我們都給客人推薦好玩的打卡地，要做中高端民宿，服務和體驗必須跟上。”韋美肖的想法也悄然影響著其他民宿經營者，現在大家的發展勁頭都不一樣了。

浩坤村發展文旅產業，吸引眾多游客前來。韋敏俐 攝

既是景區，也是家園。浩坤旅游發展公司副總經理楊秀友見證了浩坤的蝶變，當初公司投入重資產開發景區，為村民提供了保安、保潔、船工等就業崗位，讓村民吃上了“旅游飯”，如今村民紛紛當上“老板”為景區引流，“我們和村民是命運共同體，只有村民好，景區才能更好。”

大山迎來重生，大山里的人也在覺醒中求新求變。“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故事仍在上演，人永遠是點綠成金的關鍵所在……

作者：農民日記者全媒體記者曹茸 阮蓓 梁冰清 刁慧

原標題：從“生存禁區”到“旅游熱土”——浩坤突圍天地寬

設計：陳睿

監制：張燕 編輯：劉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