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意在醫院門口徘徊的第七次,終于下定決心做取卵手術。
但護士錄入她遞出的結婚證時,系統反復報錯。
“林女士,您確定您的結婚證是正規渠道辦理的嗎?”
許知意不解,“當然,我和我先生結婚五年了。”
“有些男方不想負責,就會弄個假證哄人。您要不要確認一下?”
許知意聽出對方委婉的好意,有點想笑。
或許別人會做這樣不負責的事,但周慕白不會。
結婚五年,周家因為孩子的事多次施壓,而她因為被侵犯時的身體創傷始終無孕。
是周慕白一次次為她周旋,家法受過不下十回。
甚至與長輩爭執,“我不會用妻子的健康去換一個孩子。”
正是因為他的付出,才讓她心疼周慕白為她受傷,這才瞞著他來取卵。
大概是系統故障才錄入不了證件,許知意剛準備換家醫院。
手機突然響了,是保姆李嬸。
“太太,您快回來吧!先生在書房跪著,老爺動了鞭子,這次動靜不小!”
一定又是為了她。
許知意心頭一緊,轉身沖出了醫院。
趕到老宅時,書房門緊閉,卻攔不住里面壓抑的爭執聲。
她正要推門,周母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先從里面響起——
“周慕白,你說放下蘇妍了,那書房暗室里滿滿一墻她的照片,又是什么!”
這個名字讓許知意一頓。
那個大學時不甘心被她搶了第一,就毀她的學年設計,把她關在廁所潑冷水,甚至扒她衣服拍私密照的蘇妍?
許知意的手僵在門把上,下意識離門貼得更近。
“媽,妍妍父母為救我而死。”周慕白的聲音疲憊而低沉。
“他們臨死前,我答應過會照顧她一輩子。”
“照顧?照顧到把她養成那個性子?欺負同學、霸凌知意,甚至——”
周母的聲音哽住,“甚至找人去侵犯知意!慕白,你是學法律的,你知道那是什么罪!”
許知意呼吸驟停,耳邊嗡鳴一片。
“我知道。”周慕白的聲音啞得厲害。
“可她當時才二十歲,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她去坐牢?我跪下來求你們送她出國,我用我的婚姻補償知意,這還不夠嗎?”
“啪——”藤條狠狠打下。
沈父怒不可遏,“婚禮不辦,結婚證造假,你還去做了結扎!”
“甚至把蘇妍偷偷接回國養了一個月。周慕白,你告訴我,這就是你的補償?”
周慕白沉默了很久。
再開口時,聲音里帶著疼惜:“妍妍在國外吃不好睡不好,半年進了三次醫院。她語言不通,沒有朋友,被房東趕過,在便利店打工被欺負……”
“爸,她受的罪已經夠多了。這些懲罰,難道還抵不過她年少時犯的錯嗎?”
“我只是,不忍心看她繼續吃苦。”
門外,許知意搭在墻上的手,一點點滑落下來。
五年前那個雨夜,她被拖進空教室時,隱約聽見施暴者含糊的嗤笑:
“蘇姐說了,往死里弄。”
事后她蜷在周慕白懷里,渾身顫抖的說出始作俑者。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輕輕撫著她的背安慰:
“知意,這是意外。那幾個混混,已經處理了。”
她那時真的信了。
因為周慕白那時是學校出了名的正直標桿——
從不說謊,從不偏私,永遠站在公正與弱者的那一邊。
因為他在撞見蘇妍帶人圍堵她時,會讓蘇妍當面道歉,把拍的照片全刪了。
并冷聲警告:“再讓我撞見你們欺負同學,我會報警!”
因為那天她衣衫破碎地蜷在教室角落,是周慕白脫下外套裹住她。
他抱她走過走廊,擋住不懷好意的打量,說:“是我沒控制好自己,與知意無關。”
一夜之間,所有臟水都引向他。
她被干干凈凈地護在他的羽翼下,得到真情告白:
“知意,嫁給我吧。我喜歡你很久了,只是你總低著頭,從沒看見我。”
那一刻,她灰敗的世界仿佛照進一束光。
這五年,周慕白一點一點把她從卑微的塵埃里拉出來,教她挺直脊背,教她敢愛敢恨。
在她因侵犯被告知難以受孕時,會吻著她的發頂說:“孩子是緣分,沒有也沒關系。”
她為這些過往幸福了五年,內疚了五年。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她得到的所有愛都只是施舍,最正直公正的人,為了蘇妍徇私,甚至押上了婚姻。
書房里,周慕白的聲音輕了下來,帶著一種殘忍的篤定。
“知意她愛我。只要我不說,她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會對她好一輩子,這就夠了。”
許知意忽然聽得想笑。
笑著笑著,眼眶卻紅了。
她緩緩地、一寸寸地挺直了背脊。
門內的周慕白手機突然響起,他倉促接起,語氣是許知意從未聽過的緊繃:
“妍妍?出什么事了?你別急,我馬上過來。”
他掛斷電話,甚至顧不上整理微亂的衣服,徑直拉開了書房的門。
卻在門開的瞬間,動作驟停。
許知意正站在門外,靜靜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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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對。
周慕白呼吸幾不可察地一滯,眼底掠過清晰的慌亂。
“知意?你怎么在這?”
許知意看了他許久。
良久,她開口,聲音平靜:“李嬸說你在書房受家法,我擔心你,就趕回來了。”
“是不是因為我手術的事,爸媽又為難你了?”
周慕白目光落在她懷里的醫藥箱上,聲音重新穩下來:
“之前那么多次家法都扛過來了,這次也一樣。”
“知意你放心,為了你我絕不會妥協。”
他說這話時,眼神還不由自主地瞥向手機。
看著他此刻故作鎮定的溫柔,她忽然笑了,“有事就先去吧,我自己回去。”
他匆匆離去,腳步聲消失在樓梯盡頭。
等周父周母離開,只剩下許知意一個人時,她臉上的笑容褪去,第一次踏進書房。
書房墻上的畫周慕白很寶貝,李嬸打掃時不小心碰到過畫框,那時他罕見地發了脾氣。
現在,許知意伸手,輕輕將畫框推開,畫后是一間暗室。
暗室里,整整一面墻的照片都是蘇妍。
十歲生日的蘇妍拽著周慕白衣角笑,二十歲畢業典禮的蘇妍捧著花撲進周慕白懷里。
許知意一張張看過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她看到角落里一張合影——周慕白和蘇妍并肩站在倫敦眼下的合影。
照片右下角手寫著日期和一行小字:“妍妍二十三歲生日,她說想家。”
那天許知意同樣記憶深刻,她急性闌尾炎手術,在手術室門口等了他四個小時。
平安夜,周慕白飛到國外給蘇妍放了一場盛大煙花,寫下:“愿妍妍平安健康。”
那天是她們的第一個結婚紀念日,她守著一桌冷掉的飯菜,收到一句:“忙,在出差。”
他偷拍的蘇妍在便利店打工的照片,周慕白寫下:“舍不得妍妍吃苦。”
那天許知意因為被霸凌的創傷后遺癥發作第七次入院。
她在心理治療室失控,砸了所有能砸的東西,最后蜷在墻角發抖。
周慕白他第二天匆匆趕到,把她摟進懷里。
“知意別怕,都過去了。別怕,我永遠不會丟下你。”
但原來,他已經丟下她這么多次了。
照片下的手寫記錄,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凌遲著她過往五年自以為的幸福記憶。
許知意將畫推回原位,撥通醫院的電話。
“李主任,我是許知意。我媽的轉院手續,最快什么時候能辦?”
掛斷電話后,她翻到大學同學通訊錄,又撥通一個電話:
“你好,我是許知意……”
周慕白到家時,已是凌晨三點。
客廳只留了盞夜燈,許知意歪在沙發上睡著了,膝上的筆記本屏幕還亮著。
他彎腰想抱她回臥室。
剛碰到她肩膀,許知意猛地驚醒,第一反應是去合電腦屏幕。
動作太快,周慕白還是瞥見了頁面——幾家高端醫院的介紹。
“怎么在看這個?”
她關掉電腦,“隨便看看。媽身體不好,我找找有沒有更好的醫院。”
他在她身邊坐下:“這些我來安排就行。”
周慕白看著她平靜的側臉,心里那點不安又浮了上來。
他斟酌著開口,“你今天在老宅,真的只是剛到?”
許知意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見底,“不然呢?”
“看你臉色不好,出什么事了?怎么回來這么晚?”
周慕白下意識挪開視線:“幫個朋友處理點麻煩。”
許知意道:“是之前說的那個父母對你有恩的朋友?”
周慕白沒想到她還記得,點了點頭:“她回國不太適應,情緒不穩定,折騰到半夜。”
“哦。”許知意隨口道:“既然這樣,接她來家里住吧。客房空著,總比在外面沒人照應好。”
周慕白愣住了:“你說真的?”
“不管是誰都可以?”
“當然。”許知意語氣自然,甚至笑了笑,“家里人多,照顧起來也方便。更何況,我愛屋及烏。”
周慕白將她緊緊摟進懷里,聲音悶在她發間:“知意,你總是這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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