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稀客到家人！昆明與紅嘴鷗的雙向奔赴，藏著一座城市的生態密碼

2025年12月的昆明，寒意剛至，海埂大壩已被一片白色浪潮喚醒。成千上萬只紅嘴鷗舒展翅膀，掠過滇池水面，掠過攢動的人群，尖細的鳴叫聲與人們的笑意交織在一起。有人舉起手機定格群鷗齊飛的瞬間，有人將鷗糧輕輕撒向空中，看著白色精靈盤旋覓食，眉眼間滿是溫柔。這是昆明與紅嘴鷗相遇相守的第40個冬天，海埂片區周末日均44萬人次的人流、3.3萬輛次的車流，不是冰冷的數字，而是這場跨越山海的約定最鮮活的注腳。

從1985年首次大規模飛臨的數千只“稀客”，到如今每年穩定抵達的近4萬只“老伙計”；從最初小心翼翼的試探停歇，到如今毫無防備地與人類親昵互動，紅嘴鷗用翅膀丈量著昆明的四季流轉，也見證著一座城市對生態的堅守與對生命的敬畏。這場持續40年的雙向奔赴，早已超越了簡單的人鷗相遇，成為昆明最獨特的城市印記，更藏著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深層答案。

紅嘴鷗選擇昆明，從來不是偶然。這些來自西伯利亞、貝加爾湖及我國新疆博斯騰湖的“遠方來客”，每年都要經歷數千公里的遷徙之旅，尋找一處溫暖濕潤、食物充足的越冬地。昆明恰好接住了這份信任，低緯度高原季風氣候讓這里的冬天鮮有嚴寒，滇池及周邊濕地提供了豐富的魚蝦餌料，而更重要的，是這座城市給予的包容與善意。

1985年的冬天，當第一批紅嘴鷗出現在昆明市區的南太橋、震莊迎賓館一帶時，這座城市的人們露出了好奇又欣喜的目光。沒有人驅趕，反而紛紛自發拿出食物投喂。正是這份毫無保留的熱情，讓紅嘴鷗記住了昆明的味道。老昆明人李星至今記得，當年為了看這些“白色的精靈”，街坊鄰里都擠到河邊，孩子們舉著饅頭碎屑，踮著腳尖等待鷗群降落，那場景成為一代人最珍貴的冬日記憶。

這份初遇的美好，慢慢沉淀成長久的相守。40年間，昆明人把紅嘴鷗當成了“編外市民”，每年冬天的相遇，變成了刻在生活里的節氣。26歲的小慧自10歲隨父母遷居昆明后，每年與紅嘴鷗告別都成了固定儀式，今年她即將遠赴異鄉工作，臨行前仍專門來到海埂大壩，喂完最后一把鷗糧，用鏡頭記錄下與鷗群的最后相處。在她的相冊里，從青澀孩童到亭亭玉立的少女，每一張與紅嘴鷗的合影，都標注著昆明冬天的溫度。

如果說最初的接納是源于善意本能，那么40年的堅守，則離不開制度的護航與生態的提質。紅嘴鷗數量的穩定增長，背后是昆明持續不斷的生態治理行動。滇池作為紅嘴鷗的主要棲息地，曾一度面臨水質惡化、濕地萎縮的困境。為了留住這些客人，昆明開啟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滇池治理攻堅戰，“四退三還一護”生態建設工作穩步推進，退田、退塘、退房、退人，還湖、還林、還濕地、護水，一系列舉措讓滇池湖濱重新煥發生機。

如今的滇池周邊，已經形成了一條平均寬度200米、植被覆蓋率達81%的湖濱閉合生態帶，58個湖濱濕地如同珍珠般串聯，總面積達4.57萬畝。環滇池濕地植被覆蓋率從2007年的13.1%躍升至如今的81%，植物物種從232種增加至303種，鳥類從89種增加至175種，16種以上國家級珍稀、瀕危和保護鳥類在這里棲息活動。濕地不僅凈化了水質，更提供了豐富的食物來源，讓紅嘴鷗的越冬之旅有了堅實的保障。

科技的賦能，讓這份守護更具精準性。從2022年起，昆明市滇池高原湖泊研究院聯合科研單位，研發出AI智慧鳥類多元觀測系統，通過“無人機+聲紋圖譜識別+高清攝像機”的組合，對紅嘴鷗的遷徙行為及規律進行長期監測。高清攝像機不僅能精準識別紅嘴鷗，還能監測到骨頂雞、綠頭鴨等17種水鳥，以及黑卷尾、黃臀鵯等多種林鳥。這些監測數據不僅為紅嘴鷗保護提供了科學支撐，也成為評估濕地環境和生物多樣性水平的重要依據。

制度的保障，則讓愛鷗護鷗從市民共識轉化為法治遵循。40年間，昆明多次發布保護紅嘴鷗的通告，明確保護管理部門。1987年，昆明市紅嘴鷗協會成立，標志著護鷗工作走向規范化；1994年，云南省第九屆運動會將紅嘴鷗定為吉祥物，讓這份人鷗情緣有了更廣泛的社會認同；2023年，《昆明市文明觀賞紅嘴鷗規定》正式頒布實施，這是昆明首部、全國第二例單一野生物種保護的小切口立法，對投喂行為、觀賞距離等作出明確規范，為紅嘴鷗撐起了法律“保護傘”。

在昆明，護鷗早已不是某一個部門或群體的事，而是全民參與的自覺行動。每到觀鷗季，海埂大壩上總能看到志愿者的身影，他們向游客普及文明觀鷗知識，勸阻不規范投喂行為。環衛工人李素芬每天凌晨5點就來到海埂大壩工作，鷗群最密集的日子里，她的手機步數日均達4.2萬步。她說，看著紅嘴鷗在干凈的環境里自在嬉戲，再累也值得。更讓人欣慰的是，越來越多的市民和游客養成了文明觀鷗的習慣，不隨意丟棄垃圾，不捕捉、不驅趕鷗群，用實際行動守護著這份和諧。

“海鷗老人”吳慶恒的故事，早已融入昆明的城市記憶，甚至入選了人教版六年級語文課文。這位老人在晚年的11年里，每天徒步20多公里，從城郊來到翠湖喂鷗，把微薄的退休金都用來買鷗糧。他去世后，人們為他立起雕像，讓他與心愛的紅嘴鷗永遠相伴。這個溫暖的故事，成為昆明人愛鷗護鷗的精神符號，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人。如今，在昆明的大街小巷，總能看到以紅嘴鷗為主題的畫作、雕塑和手工藝品，這些作品凝結著人們對紅嘴鷗的喜愛，也傳遞著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

紅嘴鷗的到來，不僅豐富了昆明的生態圖景，也為這座城市注入了新的發展活力。每年冬季，超百萬游客從全國各地奔赴昆明，只為一睹紅嘴鷗的風采，“追鷗”成為昆明冬季旅游的熱門主題。來自山東的游客韓冰已是第二次赴昆追鷗，她說，小時候讀到“春城”的描述總充滿想象，直到親眼看到萬鷗齊飛的場景，才真正懂了什么是“冬日的浪漫”。

為了讓游客擁有更好的觀鷗體驗，昆明不斷完善配套服務。2025年11月8日起，地鐵5號線迎海路站和大壩站開通了兩條免費觀鷗公交專線，周末及節假日9:00至17:00運營，以順時針單向循環方式覆蓋滇池路、觀景路等主要觀鷗區域，有效銜接了地鐵與核心觀鷗區，極大方便了市民和游客的出行。除了海埂大壩，昆明還打造了海洪濕地公園、斗南濕地公園、寶豐濕地公園等八大觀鷗勝地，讓游客可以避開人流，在親水平臺近距離觀賞紅嘴鷗，感受不同的觀鷗樂趣。

觀鷗季的持續升溫，也帶動了“鷗經濟”的發展。酒店、餐飲、文創等相關行業紛紛推出紅嘴鷗主題產品和服務，吸引游客消費。問象美術館聯合創始人李月嬌是一名扎根昆明20年的文創工作者，13歲時初遇紅嘴鷗的場景讓她難以忘懷。她以紅嘴鷗為原型，創作白瓷紅嘴鷗工藝品，堅持手工捏塑，每件作品都要經歷數十道工序。她說，陶瓷的溫潤恰似鷗羽的光澤，手工的不完美之處正是生命的印記。她的作品成為游客爭相購買的“城市名片”，將昆明的人鷗情緣傳遞到更遠的地方。大觀河西山區段布局的“哇鷗”街頭藝術季，更是將觀鷗與文化藝術相結合，讓觀鷗體驗更加豐富多元。

如今的紅嘴鷗，早已超越了候鳥的身份，成為昆明的城市名片和生態代言人。這座連續13年入選“中國最具幸福感城市”的省會，用40年的堅守，向外界展示了生態與發展可以并行不悖。紅嘴鷗數量的穩定增長，滇池生態的持續改善，不僅是昆明生態文明建設的生動成果，更是我國推進生物多樣性保護的一個縮影。

有人說，遷徙的候鳥是最公正的生態檢測員，它們的翅膀總能精準找到生態優良的棲息地。紅嘴鷗連續40年奔赴昆明，就是對這座城市生態環境的最高認可。從單一物種的保護，到全域生態系統的治理；從市民的自發行動，到制度的全面保障；從生態紅利的釋放，到文旅經濟的崛起，昆明與紅嘴鷗的40年相守，構建起一幅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美好圖景。

站在40年的時間節點回望，這場跨越山海的約定，早已不是簡單的人鷗相遇，而是一座城市與自然對話的生動實踐，是一代又一代人用愛與責任書寫的生態答卷。當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灑在滇池水面，紅嘴鷗的身影與西山睡美人的輪廓交相輝映，構成昆明最動人的冬日畫卷。

下一個40年，昆明與紅嘴鷗的約定還將繼續。隨著“綠美昆明”建設的不斷推進，滇池生態環境的持續優化，這座城市必將以更優美的生態、更包容的姿態，迎接遠方的來客。而這份雙向奔赴的人鷗情緣，也將成為永恒的城市記憶，繼續傳遞著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溫暖力量，為更多城市提供可借鑒的生態樣本。畢竟，當一座城市懂得尊重每一個生命，懂得與自然溫柔相處，它所綻放的光彩，終將跨越山海，溫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