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拎著馬桶走進現代化”——上海踐行人民城市理念解決民生之盼

來源：【人民日報中央廚房-民生無小事工作室】

編者按

今年9月，隨著最后14082戶零星“拎馬桶”舊改決戰提前完成，上?？缭?0多年的無衛生設施舊住房改造任務宣告總體完成。改造后的房屋大多增加了獨立衛生間，讓不少家庭擁有“一平方米（廁所）的尊嚴”，而且通過空間調整、環境改善，實現居住品質的顯著提升。

“中國式現代化，民生為大?！毙●R桶，連著大民生。中國式現代化的答卷上，沒有人應該被落在時代的后排。在追求發展高度的同時，始終不忘提升民生的溫度，上海打贏“馬桶攻堅戰”的探索實踐，走出了一條超大城市更新與民生改善之路，詮釋了人民城市理念的真理力量和實踐偉力。

《民生周刊》和人民日報社上海分社聯合策劃推出封面特別報道《上海全面告別“拎馬桶”》，敬請關注。

人民日報記者 吳焰 田泓 巨云鵬

“馬桶拎了大半輩子，最后住進電梯房，用上了智能馬桶！”

9月28日上午，68歲的顧蘭妹樂呵呵地回到居住40多年的漕溪三村。舊址長出新房，領鑰匙，進電梯，打開507房門，第一步奔去看馬桶。房子是全裝修，原本配有馬桶，但她還是花了2500元，換成了智能馬桶，“坐下暖暖的，一按鈕，嘩嘩沖干凈。用了多年的陶瓷痰盂，徹底拜拜”。

顧蘭妹拉著居民區黨總支書記歐陽忠的手，不停地說：“謝謝政府，幫我圓夢?！?/p>

這段日子，和顧蘭妹一樣，729街坊的紀昌平、貴州路的程金鑫、長樂邨的裘宗河、延陵邨的張自妹……這些上海爺叔阿姨們迎來新生活：有的扔掉了家中的手拎馬桶，有的不再與別家合用衛生間，有的搬進了廚衛獨用的新居。

今年9月，隨著黃浦區8街坊118戶“拎馬桶”居民完成簽約、陸續搬離，上海最后14082戶零星“拎馬桶”舊改決戰提前完成。這場跨越30多年的“拎馬桶”改造的歷史性任務也宣告總體完成。

有人好奇：摩登洋氣的上海，怎么還有那么多人需要拎著馬桶去倒糞？

有人不解：裝個抽水馬桶、有個獨立衛生間那么難嗎？居然要用30多年時間才解決？

有人感嘆：“上海民生第一難題”終于交卷！上海終于可以不用拎著馬桶走進現代化！

小馬桶里，有大情懷，有大民生，也有大智慧。以無衛生設施住房提升改造為抓手，上海走出了一條超大城市更新與民生改善之路，詮釋了人民城市理念的真理力量和實踐偉力，書寫著中國式現代化的上海故事。

上海市黃浦區長樂邨有近百年歷史，居民劉征的家做了衛生間改造，擁有了一個自家獨用的衛生間。（圖/吳焰）

一

小馬桶里，折射著一段城市發展史，也是上海城市更新中“最難啃的硬骨頭”。

冷玉英1990年大學畢業后，進入當時的上海市建委政策法規處研究室工作，一路成長為市房屋管理局副局長。30多年來，她參與了“馬桶攻堅戰”的全過程。

更準確的說法是“舊區改造”。大量“老、小、舊、破”住宅缺乏衛生設施，上海人習慣家里放只馬桶或痰盂，每天清晨拎到附近的倒糞站。

在貴州遵義長大的冷玉英，第一次看到手拎馬桶場景，眼睛都瞪大了：“這是大上海嗎？”

1990年代的上海，市區人均居住面積僅6.6平方米，數十萬家庭的人均居住面積不到4平方米，住房成套率僅31.6%。巴掌大地方，裝著全家老少的吃喝拉撒睡。廚房共用，廁所要么幾家共用，要么干脆沒有，“手拎馬桶穿弄堂”的生活場景，成了許多上海市民的辛酸與無奈。

“抽水馬桶連著的，其實是一整套城市治理理念、基礎設施配置、上下游產業、市民生活方式?！睂ｉT研究過上?！叭鐜贰?、現在是上海交通大學科學史與科學文化研究院青年學者的沈辛成很是感慨。

20世紀初，抽水馬桶開始走進上海人的現代生活。水廁產生的污水何去何從？因為建造大型污水管網成本很高，已建小區不可能拆掉地表建筑重新埋管，當時的工部局選擇了污水管網和化糞池并用的模式。

“這個‘兩分模式’，在百年之后給上海打贏‘馬桶攻堅戰’帶來了困局。”沈辛成說，上海要徹底告別“手拎馬桶”，“難度是世界級的！”

新中國成立時，上海500萬人口中約80%的居民靠拎馬桶生活。到1958年，上?？側丝跀?50.8萬，其中713.26萬人的住所沒有獨立衛生設施。當時印發的《上海市糞便處理手冊》中描述，市衛生局下設糞便管理所，統籌28處糞碼頭與23個清潔管理段。每個大弄堂里建了化糞池，出現了居民手拎馬桶的景象。

冷玉英看到了大上海霓虹閃爍下的另一面。“作為一個超大城市，上海是帶著歷史的包袱走進新世紀，走向現代化?！?/p>

二

“中國式現代化，民生為大?！?/p>

上世紀90年代，在上海每天仍有很多馬桶“招搖過市”?！安辉俚柜R桶”“擁有一平方米（廁所）的尊嚴”，成為無數上海市民的愿望?！安荒芰嘀R桶走向現代化”，成為社會各界強烈共識。

這是上海人的難言之痛，也是歷屆上海市委、市政府的關注重點。改革開放后，上海在解決居住困難方面持續用力，啟動了一輪輪老舊住房更新改造工作。

參與并見證全過程，冷玉英對兩件事感受特別深刻。

一件，是習近平總書記對此事的關切牽掛。

還在上海工作時，舊區改造就是習近平同志關注的一項重點民生工程。在黃浦區承興居委會調研時，對這里正在進行的石庫門里弄房的廚房改造，習近平同志十分關注，他說，“像這樣的小事、實事，看上去不那么隆重，不像一個大樓建起來那么精彩，但它是惠及群眾的，我們就是要把這樣的事情一件一件辦好”“廚房改建還是比較容易的，我看最難的是解決馬桶問題”。到中央工作后，習近平同志對此始終牽掛，幾次考察上海時，都特別關心“馬桶”問題的解決進展。

“總書記的人民情懷讓我們感動，更感到責任重大?！崩溆裼⒄f，上海的干部們下了決心：絕不能在上海邁入全世界最先進大都市時，還有“拎馬桶”的現象。舊區改造被稱為“天下第一難”，上海的馬桶改造又是舊改中的難題?；菁叭罕姷氖?，“再難也要想辦法解決”。

另一件，是歷屆上海市委、市政府的持續努力。

上海發展建設有個工作特點：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連續幾個三年，就把一件大難題解決。在解決馬桶改造這個民生問題上，上海市委、市政府始終秉持“民生為大”理念，持之以恒、久久為功，一步步推動城市更新和人民生活品質提升，讓人民城市理念通過這些“關鍵小事”落地生根。

上世紀90年代，上海推動“365危棚簡屋”改造和舊住房成套改造，受益居民約68萬戶。

進入新世紀，上海加大力度，對中心城區成片二級舊里以下房屋改造，到2022年7月，中心城區全面完成成片二級舊里以下房屋改造，受益居民約96萬戶。

30多年來，上海共消滅164萬只馬桶。每一只手拎馬桶背后，都是一個家庭居住條件和生活品質的改善。

2024年底，上海人均居住面積達到19.0平方米，是1990年的近3倍；住房成套率提高到98.9%。

“上海對棚戶區改造的規模和力度，在世界大城市中也屬少有?！蓖瑵髮W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教授趙民感慨，“這正是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體現，也是人民城市理念的生動詮釋。”

三

當上海集中成片的“拎馬桶”問題得到解決后，南京東路街道龍泉居民區黨總支書記陸順鳳以為可以松口氣。

但接下來是更艱巨的決戰——上海市委、市政府繼續攻堅，瞄準最后的14082戶“拎馬桶”點位，立下時間表：兩年完成總體改造。

作為一座超大城市，解決碎片化、嵌入式分布在市區角落的“拎馬桶”問題尤為艱難，可謂“硬骨頭中的硬骨頭”。

黃浦區是全市舊區改造任務最重、難度最大，同時也是挑戰最大的中心城區，拔點任務占到了40%。

從一個細節，陸順鳳感受到上海市委、市政府的堅定決心。

貴州路老舊房屋改造之所以拖到今年，因為難度實在大。室內沒空間，室外找不到地，要改，只能“抽戶”——把部分居民的屋子協議置換，讓那些沒有條件戶內加裝抽水馬桶的人們，在“抽戶”騰出的空間內擁有衛生設施，一戶對應一個隔間、一把鑰匙。

“抽戶”的成本遠遠高出戶內加裝。但最終，抽掉24戶，解決了60戶居民無衛生設施問題。陸順鳳感慨：“為了老百姓的馬桶問題，政府是真舍得！下這么大力氣、花這么多錢?！?/p>

這兩年，為全市“拎馬桶”改造和“兩舊一村”改造，市委和市政府通過使用專項債，提供了有力的資金保障。

有人問，為了1%的人，花這么多錢，值得嗎？

楊浦區曾對本區最后520戶攻堅戶摸底，發現30%用于出租，70%自住。自住的，多是年齡70歲往上的爺叔阿婆低保戶；租客們，多是剛來上海打拼的外地人。

“這些至今仍在‘拎馬桶’的人，是城市的低收入群體，也多是困難群體。解決他們的零星馬桶改造，不會像建一座高樓那么精彩，也不會像成片改造受益者眾多那么亮眼，但卻實實在在體現了‘人民城市為人民’的指向?！鄙虾ｎI導常說。

算賬，要算民生大賬。寧可經濟上虧了，也要讓蝸居的老百姓扔掉手拎馬桶，提升生活質量，擁有可感可知可觸的幸福感。這就是人民城市的價值取向。

在復旦大學教授熊易寒看來，上海不僅要追逐科技創新的天際線，守護經濟發展的生命線，更要不斷提升民生保障的地平線。而“拎馬桶”，正是衡量社會發展的底線指標。

“只要還有一家一戶乃至一個人沒有解決基本生活問題，我們就不能安之若素”“我們的城市不能一邊是高樓大廈，一邊是臟亂差的棚戶區”……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講話為上海市區干部和基層工作者指明了前進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

四

有政府資金保障托底，但從市區到住建部門，聚在一起談方案時，經?；ハ嗵嵝眩哼@事，我們要長遠考慮！

可持續、平衡、整體，是在推進“馬桶攻堅戰”中始終考慮的重要方面，上海市區各相關部門始終將這項民生工作放在長遠和整體規劃中一體推進。

回望過去30多年的這場“馬桶攻堅戰”，也是城市更新、城市治理從理念到實踐不斷提升的過程。

“‘馬桶攻堅戰’也好，舊區改造也好，要始終放在城市更新、高質量發展的總體框架謀劃。”上海市相關領導說。

可持續，體現在對優秀歷史建筑和歷史風貌的保留保護。

2017年，上海市委、市政府提出舊區改造的方向性調整，將此前的“拆改留并舉，以拆除為主”調整為“留改拆并舉，以保留保護為主”。2021年，《上海城市更新條例》出臺，明確上海的城市更新致力于提升城市能級，創造高品質生活，傳承歷史文脈，提高城市競爭力，增強城市軟實力。

老城區里，房屋密集、結構老化、管線交錯?！盁o衛生設施舊住房提升改造，背后是系統性工程?！鄙虾Ｊ蟹课莨芾砭指绿幪庨L何國平說，在全市層面牽涉20多個部門，具體到每個地塊，要和規劃、土地、建筑、電力、水務、生態甚至文保相關單位協同推進，才能更好地把城市更新工作做好。

位于陜西南路39弄的長樂邨，原來被叫作“梵爾登花園”，有近百年的歷史，畫家豐子愷曾長居于此，是上海市優秀歷史建筑。

“現有426戶居民中，老齡居民過半，很多都是70歲以上的高齡老人。”長樂邨所在的瑞金二路街道錦江居民區黨總支書記龔建群介紹，在長樂邨開展優秀歷史建筑住宅修繕的過程中，提升居民生活品質、保護歷史建筑成了需要共同完成的目標。

房間里，增設122處衛生基礎設施，通過騰挪、分割、讓渡，更新適老化衛生設施56處，對腐朽的屋面、脆弱老化的磚木結構全面更換、加固；房間外，原本的孟莎式屋頂、魚鱗紋墻面、老虎窗等建筑特色全部保持，在修舊如舊的基礎上提升防水功能。

“改造后，房子新了，路面寬了，便民服務有了更多空間，還有很多游客前來打卡?！?3歲的居民劉征說。

可持續，還體現在整體性、協同性。何國平說，解決“拎馬桶”這個數十年的難題，難在基礎，舊里弄普遍缺乏衛生設施；更難在協調，“72家房客”訴求千差萬別，對美好生活有更高期待，“必須解決好‘當下改’和‘長遠立’的關系”。

在推動無衛生設施舊住房改造過程中，居民一度疑慮：“是不是添一只馬桶、建一個廁所，未來就不管我們了？”

“絕不是這樣的！現在裝馬桶，是要先解大家的燃眉之急?！辈簧俑刹吭诠ぷ髦薪o出明確答復。

中心城區靜安區在2020年率先完成成片舊改后，又系統梳理出全區47幅零星地塊。今年，全區5000余證舊里房屋、17萬平方米舊里建筑成功實現改造，居民告別“夏天悶熱、黃梅天漏水、無獨立衛浴”的窘境。

“過程中我們探索集中改建獨立衛生間的模式，在城市更新過渡期給群眾以方便，改善社區衛生環境的同時，為未來的持續更新積累數據與經驗。”靜安區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局長李卿說。

五

普育東路101弄位于黃浦區，是上海市中心典型的“老、小、舊、破”房屋。居住在此的居民，以往解決衛生問題要每天拎著痰盂去公共倒糞站排隊，衛生環境極差。

“居住密度高，結構安全已有隱患?！秉S浦區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局長潘興華說，這里要通過拆除重建的方式，同步推動衛生設施的加裝和房屋改造，改善142戶居民的居住環境?！拔覀兪冀K牢記一點：改造為了居民，就要依靠居民、傾聽居民，尊重群眾意愿。”

尊重群眾意愿，體現在設計中的“一戶一方案”。同濟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承擔了這處房屋改建的設計工作。設計師汪星池和同事們來到這里，搭起咨詢臺，攤開圖紙，與居民們面對面討論新房的設計問題。

“我兒子比較高，想要洗澡的地方大一點。”“我們對老家具有感情的，回頭還要搬回來，放在同樣的地方?！薄拔夷赣H年紀大了，搬回之后我想跟她的房子在隔壁，方便照顧。”“我家是老公燒飯，廚房的臺面要高一點。”……

“跟新建商品房完全不一樣，不能同一個模板套所有人家，要根據居民的要求，一戶一戶設計。”每天從早上8點半開始，晚的時候要到深夜11點，汪星池和居民區干部在這里一坐就是3個月，把每一戶人家的設計要求落在紙面，簽字確認。

“樓的前后都是居民樓，同樣要尊重這些居民的權利，不能影響間距和采光?！蓖粜浅貛в浾呃@著樓房前后走了一圈，“新建的房子既不能長高，也不能長胖。”

原有的142間房屋實在無法滿足建設需求，街道社區尊重群眾意愿，有20戶居民“抽戶”搬離，騰出改造空間。在框定的空間結構里按照群眾需求“輾轉騰挪”，于是，在這棟新建成的房子里，衛生間的鏡子有圓有方，廚房臺面有高有低，衛生間有大有小?！耙粦粢环桨浮?，不標準，但有溫度。

尊重群眾意愿，體現在全過程傾聽民聲、尊重民意。

長寧區岐山村是上海市優秀歷史保護建筑，居住在此的不少居民都與鄰居合用衛生設施。2021年啟動改造時，要修舊如舊、修舊如故，建筑外墻上一根水管都不能加。

“那還改什么？”岐山居民區黨總支書記朱衛紅記得，第一輪征詢會上只有三成居民同意，有的一聽到“歷保建筑限制”的字眼，當場站起來就走。

朱衛紅一度想算了，跟區里說改不了，但一些居民找上門來，講起合用衛生間的經歷，講著講著就要流眼淚，“如果這次不改了，下次要等到什么時候？”

“居民的迫切愿望，推著我往前走?！敝煨l紅說，為了弄清楚居民的心態，索性來了個大走訪大摸底。分析發現，不愿意改的絕大多數是一些把房屋出租的居民，自己住在里面的，改造愿望還是很迫切。

朱衛紅和設計師們一起調研，因地制宜確定了4種改造方案：一是分割合用衛生間變獨用；二是鼓勵居民拿出一平方米室內面積增加衛生間；三是增加馬桶位置提升使用效率；四是前3種方案都沒有辦法實施，那么就提升現有設置?？粗@4種方案逐漸有人嘗試，同意改造的三成居民變成了七成。

同不同意改造只是第一步，還有一系列問題跟在后面：合用衛生間分割變獨用衛生間，只有一扇窗，應該分給誰？改造要好幾個月，其間的如廁問題怎么解決？如果鄰居之間有矛盾，就不讓對方稱心如意又能怎么樣？

朱衛紅說，這不僅僅是一個改造的過程，還是撫慰居民心情，甚至直面居民矛盾的過程。設計師黃迪參與了岐山村的改造工程，勘察過程中，兩戶鄰居當著他的面大打出手，一起去了派出所才調解好。

7個月的時間里，協調會就開了380多場，把群眾關心的問題一一談透、解決，朱衛紅幾次累到嗓子啞得說不出話，甚至做了兩次喉鏡檢查聲帶，最終根據居民意愿完成了172個衛生設施試點改造，486戶居民的居住環境得到改善。

“分割好的衛生間，全部在圖紙上標好，讓居民簽字達成協議，物業留一份，居民留一份，居委會再留一份，工作做實，保障好各方權益?！边@是朱衛紅總結的經驗。

尊重群眾意愿，還體現在“隨時準備著”。

目前，上海還有幾十戶居民因各種原因未同意改造?！爸灰麄冇懈脑煨枨?，我們會第一時間響應。”相關工作人員說。

六

13平方米的小屋里，一張床、一張桌、一個柜子，收拾得整潔干凈。穿過虹口區祥德路180弄窄窄的弄堂，走上狹小的樓梯間，記者來到黃永安家。

71歲的黃永安說，自己是個知足的人，30多年前住到這里，他感覺“相當好了”。他還有些手藝，女兒上高中那年，自己用木頭搭了個閣樓，打磨光滑，刷了清油。“女兒在閣樓上辛苦3年，考進了大學?！钡€有遺憾，“屋子里沒有衛生間，無論刮風下雨，每天都要外出倒馬桶”。

在祥德路180弄，過去像黃永安家一樣需要倒馬桶的居民有37戶。弄堂的一個角落里，有座公共廁所，也是倒糞站，“早上，或者下雨的時候，還要排隊”。

“還有多少居民用馬桶，‘正著數’很難，不能一家家去問吧。我們就‘倒著數’，用倒糞站來溯源，不漏一幢、不落一戶?！焙螄秸f，精細化的溯源過程中，舊改舊里住戶、早期職工住宅、“非改居”老大樓等不同類型住房的居民納入視野。

2023年底，上海制定兩年完成無衛生設施舊住房改造任務的目標，瞄準包括黃永安家在內的14082戶“拎馬桶”居民，全面攻堅。

在黃浦區，緊鄰南京東路商業街的貴州路地塊，歷史風貌區里，居民的房子像七巧板，家家戶戶不一樣，去年還有無衛生設施居民239戶。76歲的居民程金鑫在此出生長大，“拎了一輩子馬桶”，他一直盼望，但也深知“不可能像商品房那樣，整整齊齊地做衛生間、設馬桶”。

“把能用上的空間全部用上?！秉S浦區發揮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走進家家戶戶開展工作。

天井、曬臺、樓梯下面……“還有一些實在沒有條件的，我們采用抽戶的方式，協議置換居民的房屋，騰出空間來改建衛生設施?！秉S浦區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城市更新科科長馬明玉說，靠著“繡花功夫”，貴州路地塊共完成協議置換24戶。今年6月，無衛生設施改造順利完成。

在徐匯區漕溪三村小區，兩幢3層的老房子里住有172戶居民。改造前不僅整幢樓居民需要每天“拎馬桶”，還有44戶居民房子朝北，終年曬不到太陽。

“不僅要解決群眾衛生設施的問題，也要讓更多居民有好的采光?！鄙虾Ｌ烊A建筑設計有限公司設計副所長劉小娣說，經過反復修改，在拆除重建的設計中摒棄朝北的房屋，增加東西朝向，消滅了“暗房”。

今年9月漕溪三村改造完成后，70歲的居民嚴偉明第一個搬回來。原本住在朝北房的他有了一套朝南的房子。他帶記者查看新房的結構和自己添置的家具，“房子改造，一分錢沒花。花4萬多元買了這些柜子、桌椅，花得高興！”

“統籌規劃，整體考慮，把老百姓的需求、客觀情況結合起來，下足‘繡花功夫’，根據改造地塊、房屋狀況，‘一區一策、一項目一方案’，因地制宜確定改造路徑，為的就是讓群眾的需求都有最優解?！鄙虾Ｊ蟹课莨芾砭志珠L高世昀說。

對上海的城市發展來說，解決“拎馬桶”問題是住房保障和民生改善的一個縮影。

2022年歷史性完成成片二級舊里改造后，2023年至今，上海全面完成38萬平方米中心城區零星二級以下舊里的房屋改造，受益居民1.3萬戶；完成85萬平方米小梁薄板房屋等不成套舊住房改造，受益居民2.4萬戶；加速啟動城中村改造項目56個，受益居民2.2萬戶，顯著增強了市民群眾在居住方面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

黨的二十屆四中全會《建議》提出：“堅持城市內涵式發展，大力實施城市更新，建設創新、宜居、美麗、韌性、文明、智慧的現代化人民城市?！弊尭嗍忻袢罕娫诩议T口、于細微處感受到城市的溫度，上海正以更強烈的自覺、更有力的行動、新的更大成績，詮釋好、踐行好人民城市理念。

“我們要牢記習近平總書記殷殷囑托，把超大城市工作做得更好，著力優化城市空間布局，強化城市發展支撐，提升城市生活品質，提高城市治理效能，推動現代化人民城市建設邁上新臺階?！鄙虾Ｊ形瘯涥惣獙幷f。

原文刊載于2025年第25期、12月8日出版的《民生周刊》雜志

本文來自【人民日報中央廚房-民生無小事工作室】，僅代表作者觀點。全國黨媒信息公共平臺提供信息發布及傳播服務。